在返回均衡後,周黎安對奇馬爾波波卡的觀察依舊保持。
罪王已被設立為劇本演員。
他的生死關系到《均衡聖典》的內容豐富。
更別提以上帝視角,注視操控一個人的人生,一個國家的興亡,一個時代的變遷,成就感爆棚。
每天不用觀察太久。
30秒時間,瞄一眼足矣。
不過虛空之眼系統計費不足1分鐘按照1分鐘收取,剩余30秒便用來瞄一眼阿茲特克人與城邦聯盟的情況。
湖中城被圍,城邦聯盟虎視眈眈。
城內阿茲特克人已經擺爛了,反抗希望渺茫,那就只有從根本出發,祈禱那世上唯一真神的仁慈救贖。
他們已開始仿造修建巨型的「吾主真身神像」,巨石堆砌,外圍搭設木架,工匠攀爬其上用簡易的工具鑿出造型,即便到了晚上,也會點燃火把繼續工作。
論及虔誠之心,阿茲特克人遠要比其余城邦國更為至誠。
至于那「救贖之路」上的罪王,與看守他的各城守衛。
數個月前行,已然將他們的耐心消耗到極限。
如今已不是每天前行。
近幾天來,他們都沒有挪窩,駐扎一處進山口的平原,山中水系在這里匯聚出湖泊。
同時他們發現了周邊土著部落的存在,將其毀滅,搶奪了那部落中的一切,得到豐厚的戰利品。
宰殺他們馴養的山羊、火雞與狗,烹煮時肆意加入獲得食鹽、蔬菜和玉米,大快朵頤。
一次狂歡開啟,那心中對前路的疲憊更甚。
像現在的食物檔次,放在各城中他們看都不願看一眼,可如今卻視若珍饈。
所有人極有默契的不再提及趕路一事,至少在搶奪的食物消耗一空前,他們不會做出選擇——
到底是前進,還是後退!
周黎安幾天觀察下來,已覺察這是奇馬爾波波卡最後的機會。
在各城戰士作出選擇前,攥取一絲生機。
意識降臨,無人覺察。
遠離篝火的陰影處,那中年學士細微的聲音與周遭環境聲幾乎融為一體——
「我在他們屠戮的部落內發現了地窖,里面儲存著那個部族人釀造的龍舌蘭酒。」
少年的眼神在黑夜中發亮,似乎回憶起過往,偷偷在宮廷中淺嘗那甘甜美酒的滋味。
中美州的釀酒史漫長。
原始人類從大自然汲取糖分,意外發現用擁有甘甜汁水的龍舌蘭果實發酵成甜酒的制法。
殖民者登陸後,帶來了蒸餾法,因此延伸出後世「龍舌蘭酒」的大名。
中年學士見得奇馬爾波波卡的作態,苦笑一聲,才發出警醒,「罪王,這些美酒是我們逃亡的契機,我沿途搜集了許多草藥,若添加在那些美酒中,會令他們更沉醉與迷幻當中……」
「阿茲特克人的祖先禁絕美酒,就是這種事物會引起人與人之間的爭斗,無法保持內心的平靜!」
「幾城間的仇怨根深蒂固,若是明日他們發現地窖的酒水,一定會因此而大打出手!」
「當夜晚他們品嘗美酒時,就是我們的機會!」
前一刻還沉醉于回憶中的奇馬爾波波卡,呼吸頓時變得急促——
「迪迪瑪爾學士,我,我們真得逃月兌嗎?」
「激怒了他們,他們不會放棄對我們的追殺!」
中年人伸出雙手,攥緊了奇馬爾波波卡的右手,「罪王,這是你的宿命,也是阿茲特克人的宿命!」
「我們唯有去爭取,殊死一搏!」
「記得我說得嗎?罪王!逃出生天,才是救贖之路真正的開端,而漫漫長路,是否終能抵達世上唯一真神的聖殿……」
他仰望星空,「偉大的均衡之主,自有他的旨意!」
奇馬爾波波卡顫栗著,咬緊牙關,狠狠點頭︰「我听你的,迪迪瑪爾,若我們真能逃出生天,甚至令阿茲特克人得救贖,我願向你分封領地,令你成為一個城邦的君主!」
大學士笑了,心中並無多少期待。
他的效忠源于對世上唯一真神的崇拜,也盼望阿茲特克人不會在神罰下毀滅。
至于回報?
誰也不知,二人是否能度過這次難關。
然而,他還是肯定道︰「罪王,這是我們之間的諾言!」
「對,諾言!」
……
均衡6號大城。
周黎安已睜開了眼。
雪女早已跪伏身前,大眼楮忽閃忽閃,充斥著好奇,「主人,可是那罪王呼喚了您的聖名?」
周黎安微微頷首,卻沒有多說。
只是沉思起來,權衡接下來的故事線該如何布置……
當著各城戰士的面,接引奇馬爾波波卡?
可神祇降下罪罰,兩年之期未至,這就寬恕了他們的罪?
未免太草率了。
如果不作接引,僅憑這一主一僕想從2000人的軍中逃月兌,幾無可能。
朝聖大軍早就沒有繼續向前的心思。
他們在識破阿茲特克人想要留下火種的詭計後,就不再認為罪王會乖乖踏上救贖之路。
且殺死那些阿茲特克人的宮廷侍衛後,阿茲特克人一路攜帶獻祭給神祇的禮品,全被他們貪墨。
那麼所謂的選擇,其實是單選題。
殺了罪王,以他逃亡之罪名,返回城邦,結束這次苦旅,貪墨的祭品可以私藏部分,除此外還可能得到他們君主的賞賜。
利益點已經很清楚。
至于兩年後審判到來。
天塌了有高個頂著,各城君主自會想辦法解決,就算結局逃不過一個死……
那為什麼不在此之前,好好享受生活,反而要在這荒野山中飽受折磨呢?
周黎安沉默許久,還是得出答案——
救,還是要救的。
但不能直接接引他返回。
如西游記中取經師徒,孫猴子一個筋斗雲便可達西天極樂,但唐僧不願,這沿途九九八十一難,正是西天如來所賜下的考驗。
簡而言之。
阿茲特克人之死,唯有世上唯一真神可作審判,還輪不到他人來替神祇作決定。
救贖之路,也是對阿茲特克人罪的懲罰磨礪。
一念至此。
周黎安回過神道︰「雪女,明日由你帶領兩組進行研究試驗,至于2號大城的事宜,可派輕騎傳信,如已做好計劃安排,就著手去完成實驗。」
「出錯不要緊,失敗為成功之母,從無數次失敗中總結經驗,最終探尋對的結果,這是為法則修行的奧義,實踐出真知!」
……
翌日。
留待雪女主持事宜,周黎安登上均衡聖器。
6號大城萬民矚目,跪拜贊頌。
雪女身旁,兩小只齊聚。
一個是周繼軍,一個是周若男。
昨日從主城出發,就將他們帶在身旁,吾主賜下教化之言,就不可逆改。
這是對大長老的恩典。
也令爬山等人寬心。
周繼軍跪伏地上還在玩螞蟻,周若男已昂起小腦袋詢問,「巫,研究小組不是神國大計,吾主為何離去呢?」
一個求知,一個漠不關心。
雪女只覺得自家幾個弟弟妹妹都廢了,一茬不如一茬。
「你竟知曉工業發展是神國大計?」
周若男不斷點頭,「是幾位兄長的教導,幾位兄長皆想加入研究小組,卻沒能通過選拔。」
「爺爺說他們天資愚笨,特別是大兄長,他曾與牛屎哥哥一同開始修習法則,卻遠不如牛屎哥哥那般厲害,能帶領大軍于大地各處征伐。」
雪女听得這話,心里沒由來一陣舒坦,嘴上罵著,心里甜如蜜,「你牛屎哥哥也是個蠢物,否則又怎會犯下罪責?」
「若男,你須謹記,吾主真神一言一行,皆有聖意,不是我等僕從、侍者可以揣度,今後需少言多做,時時懷揣虔誠之心!」
「吾主在上,巫,若男一定謹記。」
雪女再看一眼自家弟弟,氣得一腳踹翻了他,「還不爬起來,今天你去將《均衡聖典》創世篇抄寫20遍!」
隨後,雪女降下旨意。
令快騎返回均衡主城,再換騎趕往2號薩克拉門托給印刷研究小組傳信。
至于6號大城事務,只需遵循吾主昨夜神諭。
建造土高爐,完成第一次煉鐵實驗。
……
從6號大城斯帕克斯出發,到墨西哥中部薩卡特卡斯州直線距離2200公里。
中美探索剛剛結束,又是一次漫長行程。
說實話,周黎安快吐了。
特別是由奢入儉難,H225極限速度350公里,但不可能始終保持極速飛行,標準巡航速度270公里左右。
這就是10小時的趕路時間。
如果有螺旋槳飛機或噴氣式飛機,前者輕易可達到700公里每小時,後者巡航速度都能破1000。
不過無奈何不具備機動性。
直升機能在嶙峋山間隨意起降,螺旋槳飛機可放寬起飛地限制,也需要相對平坦的地面作長跑道。
如果修建了中轉機場,問題可輕易解決。
H225隨時放系統空間,跑長途用螺旋槳飛機,而後再換乘直升機,豈不是美哉?
心中越是犯嘀咕,越是煩躁。
可這麼長時間觀察,虛空之眼消費都砸出去了,現在說撤資,就太蠢了。
清晨7點出發,預計下午6點可抵達。
中途需降落加油一次。
黃昏。
周黎安順利抵達杜蘭戈州與薩卡特卡斯州邊界。
朝聖大軍已有多日未動,更別提懈怠之心生出後,他們早已沒了前行探索之心,早在一個月前就有意無意放慢速度,與薩卡特卡斯山區打轉。
套用一句歇後語。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這也是迪迪瑪爾學士打算殊死一搏的緣由,再拖下去,就怕有一日各城戰士撕破臉皮,直接一句——
不裝了,攤牌了!
屠刀揮下。
帶著罪王的尸首,與大批財寶,回城請功復命。
沒有畜力的社會,長途跋涉過于艱難。
若非均衡鐵騎征伐下,又作出物資補給準備,並以定位法指引,北美各部遷徙也可能會半途而廢。
如同現世人感慨曾經——
車馬書信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美洲土著也有話要說——
兩條腿更慢,一生只夠在家門口打轉,不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周黎安降落。
果斷開啟了虛空之眼,意識降臨。
那朝聖大軍的駐地,距離他的降落點只有30公里左右,如果意外發生,10分鐘內可趕到。
如果10分鐘都撐不到。
對,沒錯,這是奇馬爾波波卡的宿命。
周黎安也想好了劇本,要降下神罰,令大部分人判處永恆的湮滅。
留下小部分人返回通報。
罪罰與審判,不是說說而已。
那世上唯一真神不定何時就將降臨,抹除他們的文明。
來都來了,總要留下些什麼。
黃昏落日下。
正如那大學士昨夜的密謀,他們在曾屠戮的村莊,找尋到了地窖儲存的美酒。
具體過程不見,那時周黎安還在趕路。
但此時,駐地內的氣氛絕對不算明朗。
經歷數個月長途跋涉的物質匱乏,這一批美酒的發現,無異于沙漠旅人見到了綠洲之泉。
偏偏泉水是有限的,只夠少部分人取用。
生死面前,或還有人性的余輝發散出犧牲的大義。
可在財帛面前,唯有貪婪至高。
城邦聯盟的階級分化明確。
君主至高,第二層就是貴族、戰士,成為貴族要麼是生得好,要麼就以軍功獲取。
集中的城邦文明以殺戮掠奪為生。
而各城間又有附庸關系。
因神罰降臨而臨時組成聯盟的各國,幾個月來仇恨已完成發酵,達到臨界點。
周黎安可以看到一部分人的耀武揚威,正點燃篝火,烹煮美食,用以品嘗美酒。
而另一部分人,臉色陰沉,積郁怒焰。
在那位大學士的謀略下,各城聯盟的體系崩壞,已到達了臨界點。
周黎安並沒有時刻關注。
每一小時觀察一次,且夜幕尚未降臨,不是那罪王二人逃亡的最佳時機。
唯有火把照明的原始時代,夜色是最好偽裝。
八點許。
周黎安第三次意識降臨。
這一次,終于有了動作。
以美酒享樂的人,酒精上頭,高聲歌舞,恨恨刺激著其他人的神經。
也因此,迪迪瑪爾與罪王的關注度降至最低。
迪迪瑪爾站了起來,「時候到了!」
奇馬爾波波卡到底是慌了,「現在就跑嗎?」
「罪王,保持寧靜的心,你在此地等我,我很快回來!」
只見他從兩人每晚休息的土地下,挖出一柄打磨鋒利的石質匕首,循著篝火邊緣的陰影處模了過去。
奇馬爾波波卡在原地不同,唯有心髒的劇烈跳動聲縈繞耳邊。
他拿出神像開始默默禱告。
也不知過了多久。
他忽然听到腳步聲靠近,睜眼看到倉惶跑來的學士,听到他急迫的低呼——
「走!跟著我!不要去注視任何人,雙眼盯著我的步伐,你的任何視線都可能被他人感知!」
奇馬爾波波卡站了起來,他已喪失了思考能力,先是機械般的被迪迪瑪爾拽起,就跟著木然前進。
但很快,他又有了感知。
拽著他的大學士手中有血。
就在這時。
怒吼聲在營地的中央傳來,「是誰殺死了偉大的特帕尼克斯人勇士!」
「帕倫克人,是不是你們!」
躁動聲令整座營地震動。
奇馬爾波波卡已是一個激靈,明白大學士做了什麼,「迪迪瑪爾,是你殺了特帕尼克斯人……」
「罪王,跑!什麼都不要說了,跟著我跑!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而這一切。
正被冥冥之中的一道目光,所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