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水了,是鐵水!」
「快,倒模具里!」
鋼鐵小組駐地內,鬼哭狼嚎,漢語與部族土著語交雜吵嚷。
人人臉色漲紅,是興奮,也是被那赤紅鐵水映照的。
像極了大學宿舍圍觀教育動作片的宅男。
但事實上,這都是可親可敬的勞動人民啊。
如今鐵水出爐。
一切操作按法則密卷指引。
倒入吾主所賜下現成的模具當中,再用內凹式的器具下壓,令內部鐵水均勻擴散。
一個通紅的鐵鍋就此成形,再從模具中取出,放在一旁等待冷卻。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空缺模具可繼續澆入鐵水,不斷產出。
所有人因此而振奮。
即便是雪女,也揚起臉蛋,沖周黎安輕呼道︰「主人,成了!」
周黎安微笑頷首。
能不成嗎?
模具都是現成的,為了提高工作效率。
如果讓子民以沙土、黏土與木架打造模具,每制造一個模具都要花費不少時間。
即便提前由子民預制,每個模具使用後,都要將沙土黏土清除,模具就要重制。
以現世資源投放,就可形成流水線作業。
如今僅有一個高爐組裝完成,周黎安一次性投放5部,全部投產,一天可產出鐵鍋數量上千。
一個月產量足可滿足百萬人需求——
當然,前提是大鍋飯,集中食堂。
迄今為止,周黎安依舊沒有讓子民單獨開火,各城民居皆是木質別墅,並且聯結成片,一旦出現火情,根本無法搶救。
生活區包攬伙食生計,盡可能避免人禍。
如今各城生活區所用鍋具,都是造物賜福,並不缺少。
但中美數百萬歸入均衡後,吃飯問題當然要解決。
大規模遷徙,他們原本所用陶土罐不方便攜帶,都可廢除。
此外,產出生鐵也可開始鑄造日常所用刀具。
如菜刀、匕首,切肉切菜沒問題。
打仗……容易崩。
如果以生鐵鍛打兵器,的確能提升強度,但沒有電氣化設備捶打,依靠人力太浪費時間。
有多余人力,不如投入農耕、基建當中,積蓄糧食,修建道路。
現在均衡的武裝配備足夠,一統美洲大地沒有任何問題。
缺少的是應對人口爆發增長的所需物資。
而事實上,鐵水轉爐煉鋼的設備也已經俱全,只不過沒有月兌碳劑等物資。
周黎安當然也可以從現世投放,但沒必要。
現在還是原始積累時期,不如留給法則修士做學習探索,完善知識與產業空白。
一旁,周衛國的弟子將這一幕幕拍攝下來。
除均衡新聞報,每月兩、三次的電影放映,更是最直接的傳媒手段。
如此造物神術,自然要「十城聯播」。
離開前,周黎安為鋼鐵小組與6號大城學院降下旨意,鋪開地圖,標注幾處采礦點。
搜集更多礦源,制造月兌碳劑……
在保持正常生產工作的前提下,繼續推進「合金造物」與「復合材料」的法則造物修習。
復合材料可向防火屬性延伸,以後自主建造高爐,以及一些輕工產品的造物,搪瓷盆、日用玻璃等。
總而言之,現在可以不投入生產,但必須要掌握,如今所成立鋼鐵、印刷、火藥與石油四個研究小組,本就是為人才培養。
他們一步步攀登科技樹,便可傳授更多法則修士。
在「法則大圓滿」到來的時代,分化出各種學科領域,由他們作為導師傳授。
于6號大城停留兩天,見證成果。
返回主城後,得見最高長老殿的敬拜。
「吾主在上,3000鐵騎已從10號大城歸來,不過另有100騎被大族長與各戰團頭領帶走,前往9號大城作訓新兵。」
「他們說,吾主有旨意降臨,將提前派遣小部鐵騎出征?」
沒等周黎安開口呢。
雪女無奈道︰「我就知族長等人耐不住性子,新軍作訓已有一年,之前怎麼不見他們前去訓練?」
大長老笑呵呵打了個圓場,「大族長身強力壯,自有雄心壯志,要為均衡大業貢獻力量,之前不去,不是為了修習法則奧義嘛,如今吾主旨意降臨,自要以旨意為先。」
土著部族生育很早,別看牛屎已是成人,爬山如今還不到四十歲,又得吾主均衡賜下榮耀,身體那叫一個邦邦硬。
周黎安道︰「令供銷總社準備出征物資吧,以2000鐵騎數量配置。」
「是!」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以虛空之眼瞥了一眼奇馬爾波波卡後,一主一僕便憑空消失在這片天地。
……
墨西哥谷地。
十幾個衣著襤褸的枯瘦行者,正走下山坡,見得遠方谷地內的恢弘大城,無不熱淚盈眶。
他們正是那看守押送「罪王」的各城戰士。
出征時各城匯集2000余人,浩浩蕩蕩。
如今卻只剩寥寥。
曾有上百人于神罰浩劫的焦土中,死里逃生;
那神罰或許並未對他們的生命造成傷害,可在精神上,卻留下不可磨滅的殘忍傷疤,不斷腐蝕他們的靈魂。
用現代醫學術語叫「戰後創傷應激綜合癥」。
雖然,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兵,但熱武器對冷兵器時代的降維打擊,卻是前所未有的。
精神腐蝕折磨。
還有身軀上的積勞成疾,賤賤地讓他們崩潰。
當逃亡隊伍中的生命,一個個凋零。
關于「罪惡災厄的傳說」開始深入人心,他們堅信他們都是有罪之人。
因而,那世上唯一真神,均衡之主。便投來威嚴的目光,發出雷霆,令大地成為焦土。
一個個死里逃生的人不斷凋零,便是他罪罰的延續。
于是。
強大的戰士們,不再敢于在返程沿途的村落,搶劫物資。
開始還能以鳥獸為食,當人數漸漸稀少,捕獵已成難事。
只有采摘漿果、野菜充饑。
來時3個月的路程,他們整整耗費了6個多月,才得以返回這曾經的家園。
而抵達時,便是如今淒慘景象。
十幾人瘦骨嶙峋,不見人樣。
「我們到了,我們回家了!」
「這是我們的使命,我們要將那災厄的預言,稟報各城國主!」
「不要在犯下罪孽了,更不要在虛假的敬拜!」
「懺悔吧,如我們一樣懺悔,才可得救贖,而不崇拜、不信仰祂的人,都已湮滅,化作焦土!」
十幾人轉身,朝著那北方群山叩拜。
他們原本攜帶的「吾主真身神像」皆已遺失在路途中,有人用木頭憑記憶的雕刻,便是唯一的祭祀物。
七天後。
特帕尼克斯國都城——
阿茨卡波察爾科。
各城國主聚集,面色難堪。
他們已得知消息,2000人埋葬于罪罰之下,災厄審判降臨。
無人知曉那罪王的生死,因為已不重要了。
如幸存者的描述,沒有人能在雷霆落下時幸存,且他們也曾目的,真神降臨的恐怖。
即便真的幸存……
就憑一個少年,又如何在未知的荒野中生存?
所謂救贖之路的希望,已然湮滅。
「諸位!」
「災厄無法避免,我們……都是罪人!」
「僥幸已無用,唯有虔誠懺悔,等待那審判日的來臨!」
「就這麼等死嗎?」有人驚呼,難以接受。
「閉嘴!」有人怒喝,「神祇洞徹世間,你若想要你的國滅亡,不要拖累我們!」
又有人發出冰冷冷的聲音︰「或許,我等應將阿茲特克人獻祭于真神?」
「他們是罪惡之源,或許能以此得均衡之主的寬恕!」
話到此處。
所有人看向殿內王座。
王座上正是特帕尼克斯的國主,也是罪王「奇馬爾波波卡」的外公。
名為,特佐佐莫克。
他今年已有90歲高齡,在15世紀堪稱奇跡,但奇跡並不止于此……
他于二十歲登基,按原本的歷史沿革,將于1426年駕崩。
也就是說,還有整整14年的壽命。
整個統治期長達83年。
離世時,已是百歲高齡。
後世有史學家分析,特帕尼克斯強大,與特佐佐莫克的長壽有極大關系。
同時期人類的平均壽命只有40-50歲。
長壽者,皆被視為神祇的賜福。
也因此,長壽的特佐佐莫克被視為神恩者,外邦不敢侵犯。
特佐佐莫克熬死了不少子孫後代。
但也正因他的死……
成為了墨西哥谷地勢力變革的轉折點。
奇馬爾波波卡在繼承者之戰中,站錯了隊,遭遇暗殺而死,終年29歲。
他的叔叔伊茲柯阿特爾因此而繼位,主張領導了「三城聯盟」,趁特帕尼克斯的動蕩時期,發起戰爭,並大獲全勝。
以此奠定了阿茲特克帝國的根基。
可如今。
一切皆已不同。
特佐佐莫克得眾人注視,無奈一嘆,他的目光又落在角落的人影上……
那人以跪資,不斷叩拜贊頌殿內的「吾主真身神像」,已不是單純信仰狂熱,更似瘋魔。
可偏偏,沒人認為他是瘋了,是那神祇降下的災厄,令他醒悟。
他正是幸存者之一。
「阿茲特克人不能死!」特佐佐莫克終于給出了答案。
「為什麼?」
「難道要讓我們一同背負罪罰嗎?」
老人已是90歲,卻依舊中氣十足,「你們還不懂嗎?阿茲特克人正是以活人祭祀,才引來神祇的罪罰降臨!」
「我早已命人搜集,關于真神降臨各城時的神諭!」
「其中無不提到阿茲特克人活人祭祀的暴行!」
「若我等以阿茲特克人的方式,祈求寬恕,那才是真正的挑釁神祇!」
說到這里,他沉默片刻,又道——
「我以特帕尼克斯國主的身份,發起‘休戰約定’,特帕尼克斯將暫停商貿坊市,舉國之力,修建神殿,進行為期一年的祭祀大典,懺悔救贖!」
「願與我立下約定者,皆為同盟;若不願者若是來犯,我等同盟必將同時出擊,滅除他國!」
大殿內。
嘩然一片。
暫停商貿坊市,這無異于發展停歇,子民難以溫飽,或許特帕尼克斯有這個實力,其他城國卻頗為堪憂。
可如果不這麼做,特帕尼克斯虔誠懺悔,待得罪罰審判到來,其他城邦不就將要湮滅?
或許閉關鎖國將帶來貧瘠,但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我加入!」
「我也加入!」
「老國主是為世間智者,我等願听從您的教誨,敬拜吾主真神,均衡之主!」
不斷有人響應。
很快,幾乎所有人達成共識,只有寥寥幾人還在躊躇。
老國主淡淡瞥向那些人,無奈搖頭。
他已真心臣服均衡,偏是還有人心懷僥幸,這是令他無法接受的。
怕就怕,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此外……」
老國主再次開聲。
「解除對阿茲特克人湖中城的封鎖!」
這話一出,場中炸開一片。
「什麼?」
「怎麼能解禁!」
「當初各城剛剛組建隊伍,一起踏上那‘救贖之路’,阿茲特克人便懷揣異心,想要逃亡,留下火種!」
「若是解除封鎖,他們必定舉國遣散奔逃!」
老國主漠然掃視眾人,一言不發。
可就在這時……
那角落叩拜的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穿梭山川湖海,早已不知與何地,可吾主真神,均衡之主,卻一眼洞徹我們的所在,降下神罰……」
「那雷霆滾滾,令天地色變!」
「哀嚎,發自靈魂深處的哀嚎,席卷了黑夜!」
「逃?沒有人能逃!唯祂的意志,能審判我等愚昧之人的生與死!」
「我為何能活?因從吾主均衡降臨的第一刻,我便在心中呼喊祂的名,甘願奉獻我的一切,服侍祂,崇拜祂,信仰祂!」
「逃?誰能逃掉!」
「愚昧無知的人啊,犯下罪罰者,唯有接受審判,或懺悔救贖!」
「啊——」
「贊美均衡之主,贊美您!」
「均衡存乎于……」
瘋魔似的吶喊令全場鴉雀無聲。
但是,就在不久後,早前唯有響應的幾人,也都高舉雙手——
「我加入!」
「是的,我們都願加入休戰協議……」
「不,這不是休戰協議,這是‘懺悔之約’,吾等數百萬子民,皆應懷揣虔誠,定能令神祇見得我等的真心!」
……
阿茲特克,湖中城。
特斯科科湖的封鎖,迅速褪去。
那曾經新興而起的坊市小鎮,不見蹤跡,只剩狼藉。
見得這一幕的阿茲特克人,無比興奮,這讓他們看到了生機。
正當城中守衛稟報,想要打開湖中城的大門時。
伊茲柯阿特爾嚴令制止。
「等!」
「若他們解除封鎖,我阿茲特克人暗藏于各城的探子,一定能歸來報信!」
「不得情報前,誰也不得出城!」
大約數日後。
果然後信使到來,帶來信息。
當他們道出,解除封鎖是特帕尼克斯國主的命令,又提及那救贖之路希望的湮滅……
伊茲柯阿特爾的眼淚不住的落下——
「罪王已經死了!」
「但我們還有希望!!」
「不得開啟城門,不得開啟城門!」
「特佐佐莫克那個老東西,正是在讓各城效仿我們虔誠懺悔的善舉,偏偏讓我等阿茲特克人開放城邦,意圖讓我們逃竄,背棄對均衡的信仰!」
「可誰又能逃得過神罰?」
「這是陷阱!這是要以我等阿茲特克人頂罪的陷阱!」
「召開城中大會,吾要警示所有阿茲特克人……」
「我們懺悔敬拜的選擇沒有錯,我們要堅持,要堅守,不得動搖!唯此,才有我阿茲特克人的生機!」
「諸位,與我一起贊頌祂,也贊頌我們偉大而獻身的國主,奇馬爾波波卡,我們要記住他的名字——「
「為所有阿茲特克人迎來生機的罪王!」
「因他的犧牲赴死,為我等指明了正確的道路!」
「贊美均衡,贊美真神!」
「亦,贊美我們的罪王,奇馬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