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大智若愚

殿內。

各處流轉翻譯聲,將神祇的訓詞、話語轉述;

如最高長老殿與各部戰團頭領,他們不得語文法則,雖通會一些日常用語,但還不到靈活運用的程度。

又有窸窣的筆記聲。

除書記官外,聖殿山修士喜于記錄吾主真神的語錄,而此間更為神國大事,將為見證。

只不過當眾人目光注視周繼軍身上,又覺得如此場面滑稽。

繼軍之蠢,神國皆知。

因前次罪罰之事,還登上《均衡新聞報》第三、四版的各城雜談,淪為子民談資。

而事實上,周繼軍只是一稚童,調皮搗蛋些無可厚非。

但偏就因為他是爬山之子,幾位姐姐、兄長皆為神祇恩寵者。

一個巫便是貴不可攀;牛屎、小花則是神國唯二的一品大圓滿。

這做人嘛,最怕對比。

如今,神國百萬人對吾主之問而不得其解,他卻叫嚷將要作答,無人表示信服。

在他身旁,小花已合攏了雙眼,作無奈狀。

鬧吧!

多經受些磨礪、責難,他才能成長。

高台上。

雪女也無言以對,默認了事態發展。

她地位特殊,需公允對待一切,別說周繼軍,便是父與母犯下罪罰,她也不會求情。

此為她身為巫的責任與使命。

而周繼軍本人對周遭一切的微妙氣氛,渾然未覺,一副憨相,已是讓人生氣不起來,只覺得好笑。

周黎安又道︰「你可能作答了?」

周繼軍撓了撓頭,卻發出請求,「吾主,繼軍蠢笨,不善言辭;」

「我的確已得出答桉,就是不知該如何講明……」

這話一出。

殿內都傳出了笑聲。

又說得出答桉,又不知如何闡述。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可就在這時,幾個粗嗓門叫嚷起來,「笑,你們笑什麼?吾佷繼軍還有話沒說完,何曾輪到你們譏諷嘲笑了?」

「誰再敢笑,出來跟老子練練,藏于人中畏畏縮縮偷笑吾佷,有本事你們來作答啊?」

「就是,就是……」

「吾佷莫慌,你快將那什麼食鹽,什麼抹泥拿出來,亮瞎他們的狗眼!」

小花眼楮都直了。

好嘛,繼軍之蠢源自何處,現在算是真相大白了。

台上的雪女則快要吐血。

所以,你們幾個就是那「庇護」他胡鬧的叔叔伯伯?

「放肆!」雪女呵斥,就要震怒。

可就在這時,周黎安一擺手,將她制止,只輕聲道︰「鹽路之策論辯時,你等誰又想到若男一稚童可破局?」

「凡輕視他人者,必遭傲慢之心的反噬。」

「吾曾說過,驕傲使人落後,虛心使人進步,你等可曾銘記在心?」

吾主箴言落下。

殿內頓時寂靜,又齊聲發出贊頌,「贊美吾主,贊美均衡,吾等銘記在心。」

與此同時,那輕蔑之意皆然收斂。

周繼軍便道︰「吾主在上,便如幾位叔叔伯伯所說,因我不知該如何解釋,所以要用一次‘實驗模擬’來作答,請吾主準許!」

實驗模擬?

有人險些又要繃不住了。

你當你是幾大法則研究小組呢?還實驗,低階修士連字都認不全,做哪門子實驗模擬啊?

不過吾主有言在先,他們又極力克制情緒,沒有表現出來。

周黎安越覺得有趣,道︰「準了!你開始吧!」

周繼軍這才露出笑臉,一轉身就揮手,「叔叔伯伯們,你們快來,就像方才我們演練的那樣。」

一時間,十幾個糙漢‘   ’跑到神殿中央。

「哎,小花啊,你先讓讓,我們搞實驗呢,你又不懂,別站在這兒礙事了。」

「對對對,你就看好了吧!實驗一出,自可與吾主意志共鳴!」

「當然,我們幾個作叔叔伯伯的,肯定不會搶繼軍佷兒的功勞,只等你父和牛屎凱旋歸來,讓他們知曉……咱們在家里也不是一事無成,至少把繼軍佷兒培養成了‘天才’!」

「……」小花臉皮抽搐。

我不懂?我礙事?

我……

她無數次想要發火,狠狠臭罵這些人,又不敢于神殿內造次。

隱忍片刻,她讓到一旁。

就見十幾人分作四波,又各自居于四個方位。

周繼軍介紹道——

「此為特帕尼克斯國。」

「此為山丘城城主。」

「此為山丘城子民。」

「而吾,則為審判之軍的審判長周繼軍!」

周繼軍耀武揚威,身後幾個叔伯跟著叫好,令場面鬧作一團。

緊隨其後。

「特帕尼克斯」的幾人動了,他們大搖大擺,一副惡相來到「山丘城城主」面前大呼,「我等前來征兵,還不將你們強壯的勇士交出?」

「山丘城城主」頓時驚慌失措,但下一秒轉身,又變作惡相,完全沒有劇情鋪墊之意,起手就抓住「山丘城子民」,向「特帕尼克斯」的人推了過去!

接著,剩余的「山丘城子民」就驚叫起來,幾個糙漢捏著嗓子,發出刺耳尖細的叫嚷,「啊,不要搶走我的丈夫,不要搶走我的兒子!」

「我們好苦啊,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與此同時。

周繼軍一聲大喝,「住手!吾為審判之軍審判長,攜吾主真神意志前來審判你等的罪果!」

「全軍著甲,殺呀!」

轟轟轟。

幾個叔伯沖了上去,還真就玩起了摔跤,三下五除二將「特帕尼克斯」制伏。

至此,一切罷了。

只剩下一群糙漢的喘氣聲,便听周繼軍道︰「吾主,我的實驗完成了!」

殿內,頓作嘩然。

完了?這就完了?這是實驗?

無數人交頭接耳,完全不能理解。

可就在這時,高台上傳來驚呼,「這,這怎麼可能?!」

眾人抬頭注視,見得巫流露驚駭的神色,眼神顫動,已是失態。

又有一聲驚呼傳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此為山丘城之罪果!」

人們又第一時間側目,「是首席!」

「此為山丘城罪果?什麼意思?」

小花顯得激動,上前幾步,卻將那些戰團頭領再次分開。

完成進一步解讀。

「吾等只知那大國城邦作惡,欺壓小城,就如罪果書所寫,大國連年征戰,相互傾軋,便從小城奴役戰士!」

「吾等都認為山丘城飽受欺辱,是為弱勢的一方,卻也因此疏忽了一點!」

「當山丘城遭受大城君主、貴族的欺壓時,他會做什麼呢?」

「正如繼軍方才所實驗模擬的一樣……」

「山丘城之主便如遭欺辱時一模一樣,轉臉露出獠牙惡相,以相同的方式,壓榨他的子民!」

「最終,遭受苦難的,唯有黎民蒼生!」

「山丘城是弱者,卻也是縱容惡蔓延的共犯;因此,山丘城子民發出了呼救……」

「也就在這時,周繼軍帶領審判之軍,開啟大戰!」

「你等現在可明白了?那城邦聯盟虛假的繁榮,到底為何意?」

「只因他們所擁有一切,皆來自于對子民的壓迫、傾軋!」

「那修成堤壩、城牆、數十米高宮殿的巨石下,全部掩埋沾染著子民的鮮血與尸骸!」

「正因此……」

「那疾苦之人或在冥冥中發出了呼喊,得吾主的聆听與注視,才有神罰的降臨,審判之軍的出征!」

「審判之劍,將向那犯下罪的君主、權貴斬下!帶去湮滅的罪罰!」

「同時也將庇護那疾苦的子民,令他們遠離虛假,得均衡榮耀的籠罩,踏上救贖之路!」

話到此處,小花已跪拜,神情充斥著狂熱,發出贊頌——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這苦難的世間,唯吾主均衡能施以拯救,令陰霾退散!」

「吾等子民,應世代為您高唱贊歌,服侍于您的膝下!」

「均衡,存乎于萬物之間!」

殿內,躁動不在。

隨著她一番講解,眾人已是細思極恐。

對啊。

我均衡神國有真神的恩典賜下,怎還不如那南方大地的城邦國繁榮?

原來,那一切繁榮都沾染著鮮血。

是掠奪、傾軋而得來之罪果。

而均衡呢?

吾主令人人為善,親如弟兄姐妹;雖不得那樣繁華的模樣,但無一人經受悲苦,沐浴于真實的喜樂之中。

有遮風避雨的屋檐,有飽滿豐腴的稻米,有流油的魚肉,更有糖女乃令孩童露出燦爛的笑容。

大長老已起身,走到小花之旁,「應首席之呼喚……」

「吾贊美您,世間唯一的真神,均衡之主!」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嘩——

所有人起立,又鄭重跪拜。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聲音匯聚,音浪幾要掀翻屋頂,更讓木質架空的樓板震顫不已。

便在那高台上。

周黎安心道,此處應有裝逼。

真神法身開啟。

金光神華充斥神殿內,更讓此刻顯得神聖威嚴。

她道——

「凡信仰我的人,便令那人轉眼不看虛假;」

「凡遵行我旨意的人,便令那人沖破一切阻難,走平坦的道;」

「凡聆听我教誨的人,便令那人得喜樂與安寧!」

「凡得我意志共鳴的人,可得‘長生’!」

「周繼軍!」

吾主提到那稚童。

眾人才 地反應過來……

就是這稚童,與吾主均衡的意志所共鳴。

百萬子民所不見的真實,被人以蠢笨所稱的稚童,卻輕易揭開。

周繼軍抬起頭注視,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吾主,繼軍在!」

周黎安道︰「人人稱你愚笨,卻不知你的心中懷揣赤誠與純潔。」

「真正的智者,不露鋒芒,不懼怕他人的輕視與譏諷,只為保守信仰,堅定自我……」

「便如你曾在大鹽湖說,一人若修不成鹽路,便令你世代子孫為後繼,終有一日能鑄成偉業。」

「雖是愚笨之言,卻有大毅力、大志向,此為赤誠!」

「今日,吾便為你賜‘若愚’之名,周若愚……為‘大智若愚’之意;叫旁人不再嘲笑譏諷你,為你之智而正名。」

「而‘長生的恩典’也將向你投下!」

「今為均衡14年,以你百歲為計,均衡114年為壽終;然吾之恩典打破生命的桎梏,凌駕一切法則之上……」

「至均衡214年,為你大限之期,卻不是終點!」

「吾之子民須知,凡信仰均衡者,可得長生!」

「為均衡立下榮耀與功勞者,吾不吝恩典的賜予,願與你等一同,見證滄海桑田!」

「任世事變遷……」

「唯均衡的永恆之火,不滅!」

殿內。

當眾人正要抬頭發出贊頌時,卻見吾主真神與巫,已消失在高台上。

唯有那余音縈繞不止,在眾人心中震蕩。

贊頌齊響。

又沉默許久,人們才紛紛起立。

無數目光落于周衛國的身上,是羨慕,亦是震驚,卻沒有一人生出嫉妒之意。

只因,他的作答,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此前露出譏諷之人,如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又有人向他走來,明明比他高出半個身子,卻顯得謙卑,「我願拜若愚為吾師,向您看齊,保守信仰,得赤誠之心!」

小花只覺震撼,幾次欲言又止,最後作罷。

隨後便是那十幾個戰團頭領的呼喊吵鬧——

「哈哈哈哈哈!」

「不愧為吾佷!得吾主長生的恩典,更得賜名!」

「誰再說吾佷蠢笨?啊?便如吾主所言,吾佷只是看起來蠢笨,實則是大智者!」

「慶賀,今夜應當慶賀!」

他們將周繼軍抱起,幾次丟上高空,險些撞到房梁。

緊隨其後,就一 煙跑了,留下一群長老、聖殿山修士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小花也調整好心緒,轉眼看向書記官,「可都記下?」

書記官一顫,她哪里記得動筆,方才直接被震撼,立即道︰「都記在心中,我立即撰寫紙上!」

「寫完後讓我校對,載入《均衡聖典》;令下一期《均衡新聞報》刊登,繼軍……啊,不,周若愚與吾主均衡意志共鳴,得長生恩典,得賜名!」

「應上頭版頭條!」

……

是夜。

一場慶賀後,周繼軍還是被早早接回了家。

大母二母一陣發蒙。

曾為「蠢笨」代言的繼軍,現在成智者了?

是不是搞錯了?

又詢問小花,得肯定後。

兩個婦女圍聚周若愚,「繼軍啊,你怎麼想出答桉的?」

「大母、二母,我為若愚,大智若愚的若愚!你們可不要叫錯了!」

「我怎麼想出來的?這還需要想嗎?」

「那日,我召集弟兄,領兵作戰,一方人馬扮作那城邦聯盟的罪人,一方人馬扮作吾父兄的審判之軍,只是演練一番,真相自然顯現。」

「大母、二母,還有三姐,你們總說我貪玩……可我這哪里是玩!此為操演之道,其中蘊含大智慧,非一般人可以領悟!」

「三姐,要我說,你應以‘首席’之名下令,送我等百八十匹戰馬,用以操演之用,想必要不了多久,我的一幫弟兄就全成智者,可為神國未來之興盛而用!」

話音剛落。

  !

他的腦袋被小花 錘兩下,「你誤打誤撞,得吾主意志共鳴,如此便要耀武揚威了?滾回樓上睡覺,明日開始,跟隨吾身旁修習法則奧義!」

「既有天賦,就不可怠慢修行!兩年內,必須突破法則奧義中階下品!若不得突破,便隨那罪王、迪迪瑪爾一同監禁!」

周若愚大喊,「啊,你不公允!吾是立下功勞之人!我要求吾主真神做主!」

「還想闖入神殿胡作非為?今後沒我命令,你看你能不能踏入神殿半步!」

 ——

又是一拳落下,小花 出惡氣。

神國之大智者周若愚嚎啕大哭,「嗚嗚嗚,李懷恩你等著!我得長生恩典,五十年後我還健壯,你已老朽!到那時等我狠狠揍你!」

「呵呵。」小花笑了,是冷笑,「既然如此,那我可得一次打夠本了!」

「啊——」

「大母二母救我!」

「我錯了,李懷恩……啊,不,三姐,嗚嗚嗚,我再也不敢了。」

屋內亂作一團,是重拳出擊,是孩童啼哭,是家庭美滿,是喜樂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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