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日。
齊波切等人已行走兩日,看似一路安穩,實則周遭暗流涌動,有無數人尾隨監視在旁。
上午時分。
派出斥候驚慌而歸。
「神使大人,前方,前方有大軍阻擋,他們高舉特帕尼克斯國的王旗!!」
百人隊伍大亂,有頭領大喝︰「全軍著甲!便以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走向均衡的道路……」
「阿茲特克,永不為奴!!」
一陣陣怒吼響起。
可在一旁,齊波切與洛波達全無緊張,皆是澹然。
齊波切道︰「洛波達,你猜對了,他們真得到來,阻擋了我們的去路!」
洛波達笑道︰「現在就看你猜得準不準了,他們是否會放我們通行……」
待得百人著甲,隊伍再一次上路。
不久後,便與那大軍遭遇。
齊波切喝止眾人。
眾人便見到洛波達一人踏出,朝那大軍陣前走去。
「大人……」隊伍中的頭領驚慌,還要阻攔。
卻被齊波切揮手打斷。
人群躁動不安,只看著洛波達遠去,無所適從。
洛波達一步步來到近前。
就有一隊人迎來。
側首的中年人一見他,便怒吼道︰「洛波達,當初就是你擄走了我的女兒蒙達雅,現在還不將她交出!」
洛波達頓作不解的神情︰「你等在此等候我的到來,又怎會不知隊伍中的情況?」
「蒙達雅不在隊中,而在湖中城。」
「你若要找她,應去湖中城。」
「更何況,阻攔我在此,恐怕不是因蒙達雅的緣由吧?三王子……」
洛波達的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正式王國執掌軍權之人。
三王子深吸一口氣,道︰「國主命你歸返國中,听他的發落,跟我們走吧。」
洛波達道︰「我如今為均衡的子民,要朝聖均衡而去……」
「你等確定要作阻攔?」
「湖中城神怒之罰降臨,各城邦國皆有見證……」
「這已不是警告,真神的旨意降臨,將由我等帶往克馬城,令審判之軍踏入谷地,審判這惡土!」
「殺了我,或許只能令你等泄憤,但換言之……」
「這未嘗不是吾主真神,對你等最後的考驗!」
「否則以真神之威,又何須我等這些凡人,前往克馬傳她的旨意呢?」
「生與死的選擇,是對我;」
「亦是對你們!」
話落。
三王子渾身一顫,臉上全然是糾結。
而他身旁,蒙達雅的父親,王國中的十七王子發瘋似的嚎叫︰「我等若遭神罰湮滅,你以為你能活嗎?你也要陪葬,我們都要死!!」
洛波達直接笑了︰「你難道以為,以我的性命要挾,能動搖真神的意志吧?」
「那是神祇,是世上唯一的真神;」
「她已給過你們無數次救贖的機會,可你們皆沒有把握住。」
「更變本加厲,褻瀆真神。」
「半個月前,若你們放我們離去,又何須經歷如今的一切,引來神怒與神罰呢!!」
十七王子無言辯駁,只作歇斯底里,更是拔出了短刃在手︰「國主有令,誰能阻殺你,誰便是下一任谷地之主……」
他腳步踏出,欲作沖勢;
而洛波達明明已覺察他粗鄙的動作,也紋絲不動。
也就在這時。
噗嗤。
另一把利刃刺出,貫穿了十七王子的胸膛。
「三,三王子?!」
他不可置信看著旁人,「我,我們不是說好,無論誰殺死他,都由你繼承王位嗎?」
「蒙達雅……可嫁作你的妻,你們所生子嗣就……」
三王子沒等他說完,便拔出了短刃,任由那鮮血如柱噴涌。
噗通,十七王子沉悶倒地。
在他意識將要消散的前一刻,才得到三王子的回應︰「王權?谷地權杖?」
「那老東西已經瘋了,你也跟著瘋了嗎?」
「你又見王族中,誰派來死士,敢半路阻殺大殿下?」
當他話語落下。
地上的人再無回應,生機盡散。
而此時,他才重新望向洛波達︰「大王子,我願在此立下誓言……」
「奉你為谷地之主。」
「只望你能祈求神明仁慈的恩典,令谷地重歸安寧,而谷地各國也都將信奉均衡,為他虔誠的信徒。」
洛波達靜靜看著他,沉默了良久,才道︰「你以為,是我祈得神恩,要奪谷地王座?」
三王子搖頭︰「不,我知兄這十幾年來的作為,早對權勢沒了憧憬。」
洛波達皺眉︰「那你為何要如此說?」
「因只有您,能溝通均衡神使,令王族續存……難道,您就要看著先民所創立的基業,毀于一旦嗎?」
洛波達搖頭苦笑,又認真的問︰「你敬畏真神嗎?」
三王子頷首︰「敬畏,她是世上唯一的真神!」
「那你知她的無上威能嗎?」
「我知,我曾親眼見證那神罰降臨。」
「那你所為,是先民基業,子嗣傳承?」
「是。」
「那好,我再問你,你相信神祇曾降下災厄的預言嗎?幾十年後,邪祟到來,將令一切湮滅!」
三王子一愣,陡然沒了聲息。
而洛波達則繼續道︰「你是信的,那數十年後,我們又該如何?到瀕死之時,再祈求神祇降臨,拯救我等于厄難之中?」
「不,神祇不會再一次降臨,因她曾在今日賜下了救贖的道,而我等選擇背棄,對她視而不見。」
「到了那時,谷地之人又該向誰發出乞求呢?」
「這些道理,你是懂得,包括我們的父親也是懂得。」
「可你們都選擇轉眼不看均衡,沉淪在虛假當中……」
「若因我的話,令你憤滿,你可就地殺我……我堅信,我們的父親會信守承諾,將王位傳于阻殺我的那人。」
「但實則,他也明白,這一道王令,是他最後一次所能施行的權柄之威了。」
「此刻——」
「如吾主的使者,曾將選擇的權利交予我;我也將選擇的權利交予你。」
「你若真要那谷地的權杖,便拿去吧。」
說罷。
他張開了雙臂,是任人宰割的模樣。
三王子身後,頓時掀起一片嘩然。
更遠方,百余名阿茲特克人,也作憤怒的戰栗,發出一陣陣宣泄似的怒吼。
然而。
時間流逝。
三王子一動不動,他臉上堆砌憤怒,仿佛積郁了全身的力量在五官神情之中……
可隨後,又 地泄去,變作茫然。
他突然開口,問︰「那我作第二種選擇呢?會得到什麼?」
洛波達沒有猶豫,徑直的搖頭︰「我不知。」
「不知?」前一刻才散去的怒意,又一次聚集,因這樣的回答,令他感到遭遇了戲耍。
洛波達點頭︰「我的確不知,但是……」
「我正要去看!」
「又如那阿茲特克十余萬人,其實也不知,他們也正要去看。」
「但我們都堅信……」
「擁有無上威能的均衡之主,若能降下滅世的神罰,那就能賜下無盡的喜樂。」
「而當數十年後,那災厄的預言成真……」
「我們不再是發出淒慘哀嚎的一方;而是笑看那邪祟于神罰中哭訴乞求,後悔不該驚擾一方神國樂土!」
至此,沉默再次來臨。
半晌後,洛波達才听三王子的回應︰「走吧。」
「走?」洛波達不解,「你還要那谷地權杖?」
三王子卻發出憤怒的嘶吼︰「我與你一起走!我要去克馬,去乞求生機!」
「那幾十年後的災厄也好,喜樂也罷,與我無關!」
「而我只知曉……」
「我現在,不想死!!」
話落。
他徑直轉身,發號施令︰「出發,朝聖克馬,敬拜均衡!!」
大軍中轟然大亂。
可當人們發現三王子帶那親信隨從,第一個踏出步伐,向北而去,不似作偽,才手足無措的追隨。
又有人驚慌月兌離隊伍,朝特帕尼克斯都城的方向逃去。
最後,只剩下洛波達一人在原地呆凝。
不久後。
齊波切等人追來,眾人對此情形大為震撼。
齊波切驚呼︰「王子殿下,您勸服了他們?可他們不是回返特帕尼克斯國的方向啊……」
「勸服?」洛波達咀嚼著字眼,旋即變作哭笑︰「不,我沒能勸服,我只給出了兩個選擇,讓他自己去選,殺了我,或放我們離去……」
關于「選擇」,齊波切與洛波達意志共鳴。
二人都得奎茲提特科的布道,而作出是否承擔傳火者重任的抉擇。
如今,洛波達又用同樣的方式,勸服了三王子。
齊波切由衷贊嘆︰「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是均衡冥冥中的指引,讓他選擇了後者。」
可是,洛波達卻徑直搖頭︰「不,他沒有選擇後者。」
「什麼意思?」
「他作了第三種答桉。」
「第三種?」
「是的,他說,他不想死,所以他要朝聖克馬,敬拜均衡,乞求……一線生機!!」
話落。
一群阿茲特克人都嘩然了,驚呼起來——
「此為悖逆!」
「此為不虔!」
「他這是褻瀆之舉。」
可就在這時。
洛波達與齊波切卻異口同聲——
「不!」
「當那人走向均衡時,那人便已在她的道中……」
「就如你阿茲特克人,不也是為乞得生機而臣服均衡之下?」
「世人都困于生死桎梏之前……」
「然,唯有信仰均衡者,可打破桎梏,得長生的恩典吶!!」
……
7月25日。
原為阻殺洛波達的數千大軍,已成朝聖的同行者。
而在途中,也有零散數百人離去。
三王子並無阻攔,因軍士也需記掛家人親族。
對此一幕。
洛波達與齊波切在這幾天里,時常稱贊,他已暗合均衡意志,予以屬下軍士選擇的權力。
至于更多願追隨者,則都是篤信三王子的。
這些人皆為他的親信。
他們一直篤信,那谷地權杖非三王子莫屬,可當三王子在距谷地權杖僅有一步之遙時,毅然決然選擇了放棄。
那麼,使他動搖的事務,便比谷地權杖更為珍貴。
時隔一個月余。
洛波達重回那克馬城的狹長谷道。
如今心境已大不如從前。
齊波切更是興奮難耐,在洛波達身旁低語︰「數月前,我為罪人,本已有奉獻一切的決心,踏上救贖之路,為我的子嗣、親族,求得踏入喜樂神國的榮耀……」
「卻不曾想,我得平安而歸,更為吾主均衡立下功勞。」
正當洛波達要回應時。
轟轟轟。
峽谷深處傳來令他們熟悉的轟鳴震動;
而數千大軍也因此慌亂。
三王子臉色蒼白,又見齊波切、洛波達興奮的神色,連忙問詢︰「你們可是知曉發生了什麼?」
洛波達頷首,並沒有再賣關子︰「是鐵騎,均衡的鐵騎!」
「他們可駕馭那傳言中的 獸為助臂,征伐大地四方,無所睥睨!」
听得回答,三王子又作惶恐,又作期盼,便高呼喝令——
「全軍行止!」
「敬拜均衡神使到來,不可褻瀆怠慢!」
當喝令傳下,一遍遍傳遞擴散。
大軍剛作安定,無數的目光就親眼見證了那傳說中的一幕。
駕馭 獸的神祇軍團,奔襲而來。
他們渾身上下覆蓋不知名的堅硬盔殼,經 獸奔跑搖晃踫撞時,便發出金石之音。
鋒利的長矛、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寒芒,卻要比傳說中的描述,更讓人們心生恐懼。
「滴——」
刺耳的哨聲響起。
鐵騎成列,與谷道內組成陣型。
又听後方呼喝,便從隊列當中讓開一條筆直道路。
至此,洛波達與齊波切都不敢怠慢,若不驗明真身,難保發生沖突。
二人來到最前方時,對面來人也揭開面盔……
眾人只見那面盔下顯露一張還略顯青澀的面孔,與這威風凜凜的鐵騎軍團,形成一種奇特反差。
而當對方見得二人跪拜,青澀面孔上又露出和煦的微笑——
「王子殿下,果然是你!」
「這些便為願臣服均衡的阿茲特克人嗎?」
洛波達也作驚喜︰「洛波達拜見副審判長……吾已為均衡的子民,便不是什麼王子。」
「至于這些軍士……」
「是我幼弟麾下軍士,亦為特帕尼克斯國的最強軍團!」
「他願帶領士卒,臣服均衡之下,祈求吾主仁慈,賜予救贖之道。」
話到此處。
洛波達回頭喊道︰「利特特爾,還不來拜見副審判長?!」
三王子渾身一顫,他本以為洛波達會婉轉表達,為他在神使面前美言修飾,卻不想此刻的開場竟會如此蒼白。
可事到如今,他唯有認命,硬著頭皮走到近前跪拜︰「吾,利特特爾,特帕尼克斯第三王子,願臣服世上唯一的真神,均衡之主。」
在他聲音吐露時,冷汗也于他額頭、背 滑落。
他這一路已想好無數種說辭、辦法,只為祈求生機。
或是以數千大軍之力,為均衡而戰;或是出計策謀略,令谷地諸國臣服……
如今,就待神使的訓詞落下,可作應對。
可是。
那坐于 獸上的青年,卻一躍而下,幾步來到他的面前,將他攙扶而起。
利特特爾明明觸踫那冰冷堅硬的盔甲,卻偏偏令他渾身上下的寒意一掃而空。
就听眼前人大笑,拍打他的臂膀︰「利特特爾?那從今日起,你便為我的弟兄手足,為均衡的子民!!」
利特特爾蒙了。
他錯愕的抬頭,不可置信道︰「可我听說……凡谷地貴族,皆要經歷審判!」
面前的青年頷首︰「是的,凡犯下罪者,皆要遭遇審判;」
「即便是我,也曾經歷生死的罪罰考驗;」
「我並不知你曾犯下什麼樣的罪孽,又將遭遇什麼樣的審判……」
「但我知曉……」
「當你走向均衡,並于此刻佇立在我面前時,你就已在她的道中……」
「那你便為均衡的弟兄姐妹!」
「又如你的兄長,洛波達……他亦是罪人,可他卻依然肩負著吾主均衡的意志。」
「或許,他們會為你指明,屬于你的救贖之路!」
听到這話。
不只利特特爾呆凝。
洛波達與齊波切亦是面面相覷……
我們為利特特爾指明道路?
可我們的路卻是……
傳火者!!!
那是否,我們也可為利特特爾保守他的罪,向他布下傳火者的道路?!
就如同,齊波切曾向波利波馬與奧耶爾傳遞均衡之火一樣?
所以,波利波馬弟兄二人如今也算傳火者的一員嗎?
可問題是……
若人人都被傳下「傳火者」的名,這世上犯下罪惡者,豈不是都可規避罪罰與審判???
一念至此——
二人童孔皆是大震,他們似乎都有所感,仿佛已觸及到一個不得了的意識禁區,甚至……有可能是為「神之禁忌」。
再由不得二人多想下去……
嘩。
洛波達 地佇立,緊張的岔開話題︰「副審判長,此事還需稟報副督查,奎茲提特科大人……」
「此外,我等還帶來真神旨意!」
「五日前,吾主真神降臨特諾奇蒂特蘭,更因褻瀆神者而降下神怒神罰……」
「吾主命我等前來,便是為稟報此事!!」
「審判之軍應以吾主均衡之名……」
「進軍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