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一段全新的歷史正被書寫。
無論是美洲的原始散亂文化體系,還是城邦聯盟所承襲的瑪雅衣缽,從未有凡人能與神祇對話。
而今。
名為「吉特夏」的軍士,締造了歷史。
他的求告得到回應,並與高天之上的神祇,促成了專屬的契約。
當然,這種成就早已被均衡神國所達成;
但若是放眼世界,此為首例。
長生的恩典就在眼前。
而與之對應的,則為名曰「焚滅」的神罰降臨。
信仰與褻瀆,分別呈現出它最實際的利益結果——
長生;
湮滅;
二者擇其一。
這絕對是收歸信仰最好的手段,卻無法被復制。
只因。
這世上只有唯一的真神,均衡之主。
當那神祇之音落下,名為「吉特夏」的青年放聲痛哭,以生命的力量宣泄情緒。
而此時此刻,更有無數個「吉特夏」向那高天之上的存在,投去崇拜的注視。
他們恨不能將吉特夏取而代之,成為得真神恩典的那個人。
當均衡聖器遠離。
人們的目光開始飄忽,不自覺望向城中富麗堂皇的貴族宅邸。
無聲的注視,卻席卷龐大的壓力。
「審判瀆神者!!」
「我亦願為真神高舉審判之劍!」
有人對那虛空吶喊,卻再得不到神祇的回音;可無數的聲音浪潮卻在此時來臨——
「我等要遵行她的旨意,開始公義的審判!」
「什麼是公義?」
「真神說,是公平與正義;」
「那遭壓迫的奴隸,要歸還自由。」
「曾被搶奪財貨的無辜者,應歸還他們的損失!」
「我等要扶持弱小,成為他們的庇護!」
這已不是單純的吶喊,而是一股新意識的誕生,如百米巨浪翻滾,正要吞沒大地,令一切污垢被清洗……
所得來的,便是一個全新的時代。
又在此刻。
「跑啊,這些低賤的平民瘋了,他們要作亂反上!」
驚恐的貴族開始逃竄。
可還不待他們逃出幾步,就被他們身旁的奴役僕從遏制禁錮。
討伐的聲音開始沸騰——
「你曾因債務,打殺我的父母,若他們如今還活著,便能見真神的榮耀,去她喜樂的國……」
「你該死,該死!!」
憤怒的奴役在顫抖,明明是情緒激憤,卻反而讓拳鋒擊打不出力量。
更多的氣力,被用來吶喊、發泄,最後變作慟哭。
而當那貴族將要逃離時,又有更多的人將他阻攔。
一雙雙憤怒的目光逼視,更發出職責——
「他曾作惡,那奴役說,他殺害了他的父母!」
「抓住他,交由……吉特夏審判!」
「決不能放他跑了,他是瀆神者的共犯、爪牙,更應墮入無盡的深淵!」
這大城各處展開一場人數懸殊的追逐戰。
每每有貴族被禁錮,都傳來一陣熱烈的呼喊。
城外。
審判之軍也終于從震驚中轉醒;
一道道哨音戰令下達,人們開始追回被驚走的戰馬,又有鐵騎下馬,踩踏沉重步伐,向那城中行去。
牛屎發出喝令︰「命快騎回返克馬,通知督查組立即到來,執行審判!」
與此同時。
在那高天之上,鄭和等人全然陷入極致的茫然。
有人在隱隱顫抖,他們的目光盡可能躲避著那神明所在的方向。
這是一個以冷兵器為戰的時代。
大明雖有這世上最先進的火器,卻也只是科技力量萌芽的初生態。
而在今日。
他們見到了唯有現代科技水平,才可能呈現而出的事物。
若以後世的定義概括。
此為閃爆。
瞬息之間,巨大的能量被釋放,而不似他們所擁有的火器,從點燃到擊發,再到威力釋放,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且就算擁有海量的火藥,也絕不可能令一座大城高牆,轟然倒塌。
那不是夯土牆,而是谷地人以山石打磨,堆砌積累出的防護屏障。
以鄭和等人所見,這絕不是凡人所能及的力量。
而現實更是……
這本就是神明的震怒之威。
他們雖然親歷全程,但又像是一場現場解說直播。
因語言不通,只有那「小神使大人」在同樣的震驚恐懼中,斷斷續續為他們翻譯講解了所發生的一切。
正是從這只言片語中,他們總結要素,得到了最為致命的兩點——
在均衡的意志下,這世上再無奴役,卑微者將崛起,令那地位崇高者被顛覆。
大明已無名義上的奴役,可形同奴役的制度,卻始終存在。
朝中大員家中,誰又沒有幾個家僕、丫鬟服侍?
即便是他們這些太監,都有徒子徒孫孝敬身前左右。
更不要提,他們自己便是家僕奴役。
而當「特左左莫克」的名,被他們所知,才是真正地直指他們心髒要害。
這片大地之主,數百萬子民的君王,已被神明審判,定為瀆神者!
他已有焚滅的定局;
那大明呢?
他們所效忠臣服的皇帝陛下,又該如何自處?
倘若大明不臣服均衡,相同的神罰,是否會降臨在大明?
他們曾以為湖中城便是神明殺雞儆猴的警告,可到了今日,他們才真正知曉……
什麼才是神明的怒火。
于高天之上,鄭和等人所烙印的陰影,遠比那大地上的人們更為清晰,便在靈魂的深處,留下一處大恐怖的印記。
沉默在機艙內持續。
本為太監正使的鄭和,早已六神無主,沉淪迷茫。
反倒是那作為副使的王景弘,堆積出難看的笑顏,顫巍巍的低語——
「小神使大人,聖女的仁慈,令我等動容。」
「若非是她老人家……」
「方才那城頭上的軍士,皆要化作飛灰啊!」
周若男愈發對他不喜︰「什麼小神使大人?巫的仁慈,神國子民皆知,還須你說?」
「再說了,巫怎麼就成老人了?」
「巫今年還不到三十歲,你莫要胡說。」
偏是因她的話,令氣氛轉而一松。
「不到三十?」
「聖女看起來明明不過二九年華,哪里有半點三十歲少女的模樣?」
周若男先一副看白痴的表情,又在開口前,陡然肅重道︰「巫曾為神國子民所獻祭……」
「若非巫的救贖,我等早已如你大明一樣,成為神棄之民。」
「正因此吾主仁慈,賜予吾復蘇,才有如今神國的定立!」
「當年歲更迭時,新年的第一天,便為神國復蘇日,就是神國子民為慶賀巫的復蘇,並得永生恩典而創建。」
「每年復蘇日前夜,更是神國最喜悅的日子,子民會為吾主真神獻祭,還有無數婦女、孩童為巫送來禮物……」
「這可都是自發的。」
「因巫有傳教之德,被婦女孩童所喜愛。」
「如今神國之中,那些早已成年的法則修士,都為巫的親傳,他們現在看起來都比巫年長,可事實上,他們還在襁褓時,巫已在神國定立前夕,為子民的領袖。」
一番話落下。
眾人都曾呆滯中回轉,本是躲避的目光,卻不由自主望向了雪女。
那看起來青澀未褪的女子,竟已年近三十?
只因,長生的恩典,在她的身上降臨!!
同時他們也反應過來王景弘話語間的內涵……
那服侍神明的聖女,或可為他們保全自身的契機。
因她在焚滅神罰降臨前,拯救了城中的軍士。
王景弘雖然心中震撼,卻不敢有片刻停留,連忙繼續道︰「小神使大人,那你可否替我等求聖女的恩典,令我們早些回返寶船艦隊?」
周若男道︰「吾主早有旨意,待此行結束,自會帶你等回返!」
「還有——」
她忍無可忍,「再不要叫我小神使大人!小與大為反義,怎可共用?你這人若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了!」
「哎,是是是。」王景弘點頭哈腰,已拿出這半生行走宮廷的討好姿態。
見他如此模樣,周若男才傲嬌偏頭,不再理會他們。
不久後。
神明法器在大地上降臨。
不待眾人開聲。
嗖。
他們已消失在原地。
同時,周黎安打開飛機系統自檢,心中暗自滴咕︰「黑索金威力預估有偏差……」
「如果今天高度再降低些許,差點就機毀人亡了。」
黑索金的來源,自然是卡耶羅。
卡耶羅集團如今基本洗白上岸,除槍械武器外,重型設備、爆破物都開始清理庫存。
對此系列事物,周黎安當然照單全收。
比起單兵火箭彈的發射繁瑣、威力受限,純粹爆炸物更簡單粗暴。
爆炸當量以實際引爆用量計算。
而黑索金的威力,又超出梯恩梯;
也就有了今日的閃爆——
焚滅神罰!
而這樣的神罰,還將在谷地各城展現;
草甸城只是一個開端。
最終于特帕尼克斯,告以圓滿。
這圓滿的代價,便是瀆神者的湮滅。
並徹底催動一個新時代的降臨。
而這時代,將會是谷地子民自己的選擇;
唯有平民與奴役是谷地中的大多數,便足以代表所有人。
周黎安賜下權柄的同時,又落下了禁錮的鎖鏈——
審判,應為公平與正義。
遵行者,便得長生賜福。
悖逆者,遭遇湮滅;
而這湮滅的罪罰,將陸續在各城邦國上演,這已不是重刑律法的威懾;
更是一種精神意志的「絕對封鎖」。
重型律法是為人所制定的,那就必然存在漏洞與疏忽,令觸犯罪罰者心存僥幸。
可世上唯一真神的神罰,卻是無可逃月兌的。
于真神旨意面前,世人只有兩種選擇。
遵行而生。
悖逆致死。
不說更久遠的未來如何,但在如今的谷地中,未來三代人都會將「焚滅神罰」烙印在心底。
至于三代以後……
就要以潛移默化的教義,打造出如今神國十城的模樣。
而人總是追求實際的。
于喜樂國度之中,又有誰會心生悖逆?
即便當他們逐漸疲懶時,均衡也將踏入世界副本,在與舊土有過對比後,會重新令他們生出自豪與優越感——
有人出生就在均衡!!
入夜。
周黎安並未放出鄭和等人。
除大軍攻城,罪罰降臨時,周黎安都會將他們收入系統。
得遇神明,游覽異域神國之奇跡,本就是如夢似幻。
周黎安要給他們營造出一種極致的神秘感,令時間因素從中消弭。
在他們眼中,或許只是三兩日的歷程,實則卻度過不知多少個日夜輪換。
于真假虛實中迷惘沉淪,才越想要探尋其中的真知。
待歸返大明時。
均衡,已如神佛尊者;
而神佛尊者不見;
十數人卻曾親眼得見均衡!!
嘗她賜予珍饈回味,見她揮手滅世神罰,又曾真正踏足高天,俯瞰萬千生靈。
于雪女、周若男與阿迪娜用飯後。
周黎安開啟虛空之眼。
草甸城中。
明明是夜,卻變作了燈火通明的不夜城。
各處燃燒火焰,竟都清一色落于貴族宅邸之中;
人們打罵著罪人。
已有不少尸首呈現,有人身上並無傷痕,卻在極致的恐懼,與全城人的精神重壓下猝死。
周黎安微微皺眉……
但他也知曉。
一個時代的更迭間隙,混亂是必須經歷的過程。
而當一切歸入平靜時。
就將是一個全新的紀年。
與吉特夏達成契約,也將作為後手;
倘若他亦在權柄中迷失,周黎安自然會果斷降臨,以恐怖神罰令他湮滅。
吉特夏不會只有一個。
城邦聯盟各國,都將有一個審判代表被選召;
這些人將成為均衡的狂熱信徒。
同時,也為谷地並入均衡後的本土高層領導;城中子民的風評,將決定他的生死。
榮耀與死亡會形成一個敏感的天秤。
輕微的搖擺,便要導致極其嚴重的後果。
也就讓子民知曉。
責任的重擔。
這不只是對谷地,也是對神國十二城的秩序填補,未來便可讓立法院,逐漸完善名目。
片刻後。
周黎安的意識又在湖中城降臨。
同樣是夜,特諾奇蒂特蘭卻不如草甸城那般明亮。
大城之中唯有祭祀聖台點燃篝火。
可隱沒在湖水霧氣中的大城,卻隱隱透發著生機。
一道道傳教的聲音,正在高台上的青年口中呼喊。
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卻依舊喊得賣力。
每當他有一個長段落的停歇,都能讓台下數之不盡的阿茲特克人,從寂靜沉默中爆發出熱烈的回應!
德德格手中端著一本周衛國贈予的《均衡聖典》。
他雖還不能流利通讀,卻早已听克馬城的法則修士,講過無數次其中的神跡故事。
如今,他憑記憶,也將那一樁樁神跡,傳遞給眾人,令他們體會其中暗藏的寓意。
直到深夜,他已口干舌燥。
尹茲柯阿特爾亦在台下暗示他時間不早了,他才最後發出令所有人振奮的吶喊——
「我的弟兄姐妹們啊!」
「當太陽炙熱的光輝重新籠罩大地時,我將帶領你等,踏上最終的歸途……」
「去往均衡喜樂的神國,沐浴在她榮耀的道中生活!!」
不待他的呼吁,就響起驚醒夜幕湖泊游魚的吶喊——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均衡存乎于萬物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