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將軍站在側身站在門口處,冷氣圍繞著他,宛若刑場上執刀的儈子手,他饒有趣味地看著往日不可一世的尊逸王。
「王爺,做什麼不好非要謀反呢?聖上可是位明君,你……配不上那個位置。」
君忱笑著笑著流了淚,似不甘似恐懼。
「明君?哈哈哈哈,明君!」
「他也配稱明君!不過是踩在我身上往上爬的白眼狼!他怎麼敢……」
後面的謾罵已無人傾听,誰會在意一個將死之人說了什麼?
成王敗寇,他敗得一塌糊涂-
京城的雨終于停歇了,往日熱鬧威嚴的尊逸王府現在被重兵圍守著,一隊隊士兵進進出出。
那些令人艷羨的一切在一夕間倒塌。
還有其他幾家也被查抄,據說都是尊逸王的黨羽,參與了謀反,鐵證如山。
最讓人驚訝的是墨家也參與里,眾人紛紛猜測,經此一事,宮里的那位是不是要被廢了。
一天,兩天,三天……
宮里竟然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君忱被打入監牢的第二天,君曄就上朝了,看到龍椅上身強體健的人,被蒙在鼓里的人才明白這一切都只是個局。
什麼吐血,命不久矣就是假的。
「皇上,墨家參與謀反,墨芩乃罪臣之女,做不得皇後啊!」
墨家人與其他幾位反賊一樣都收了監,各方面都是一視同仁,雖然最終判決還沒下來,但最後的結果都沒差。
而那位還安然無恙待在後宮里的那位,當然就成了他們攻擊的對象。
「還請皇上廢後,另擇賢後!」
別人不下馬,自己的人怎麼有機會上位?
此話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幾人齊刷刷跪下,言辭懇切。
「懇請皇上廢後!」
其余的人垂著頭,用余光瞟來瞟去,腳下像生了根一樣。
總是有些人沒想明白,上頭的那位若是真的想廢後,哪里還輪得到他們來說?
若是君曄不想廢,那他們這些人就是全都撞死在大殿上,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君曄坐在龍椅上,眼神從他們頭頂飄過,語氣比新雨後的空氣還涼。
「你們都這麼覺得?」
跪在下面的人立刻接話了。
「皇上,墨鉦謀反一事無可辯駁,若是將墨家女放在宮中,難保她不會生出異心,還是當斷即斷為好!」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天下美女如雲,定能尋到比墨家女更合聖上心意的。」
坐在上首的人沒說話,只是斂眉垂眸擰著自己拇指上的扳指。
這像是一個信號,下面的人忙不迭再添一把火。
「若是聖上執意不廢後,老臣今日便撞死在這大殿上!」
說話的那人束起的發里藏了細細屢屢銀絲,眼角是密密麻麻的皺紋,說話激動之時身子直顫。
朝堂上一時無話。
那人說完見君曄沒接話,他眉毛一橫,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大殿側前方的柱子沖了過去。
四下竟無一人阻攔。
只听咚的一聲,那人撞在了大殿中一根包金的柱子上,當即撞得不省人事,昏倒在地。
金色的柱身上留下一小團形狀不規則的血污,細細的血線只流了短短的一條。
觸目驚心。
大殿里的眾人瞬間躁動起來,終究是同僚這麼多年,心里哪能沒有半點感觸。
他們都有著同一個念頭︰
為了一個女人跟朝臣撕破臉面,為了一個女人獻出生命,不值得。
可上面的人還是沒有開口,甚至連太醫也沒打算叫。
有人開始猶豫,要不要也附和廢後,逼上一把。
還沒等第一個人屈膝跪下,君曄說話了。
「還有誰要以死諫言?」那聲音里帶著不耐煩和催促之意,當真是來索命的,「趕緊的,好讓人一並收拾了,省事。」
省事!
君曄抬眼看了下方交頭接耳的一眾人,目光有落到那根沾了血的柱子上,微微皺眉。
那血在他眼里,就像是不慎沾在牆上的蚊子血,見了,只讓人心中升起淡淡的厭惡。
方才一起諫言的人頓時不敢說話,直覺跪在地上的雙腿泛起了疼意,他們不想像是跪在大殿上,倒像是跪在刀尖上。
有人開始議別的事,這件事就這麼輕飄飄被揭過,再無人敢提廢後一事。
有侍衛進來將人拖出去,發現人沒死,還有活著。
大約撞柱時膽怯了,有所保留-
下朝後,君曄正打算回宮,卻被攔下,是雲家父子。
年近古稀的雲家老爺子帶著兒子跪在了君曄面前。
雲容盛做的事,君曄雖沒拿到明面上來說,但雲容盛這幾天的異常還是被他們給察覺了,知道這事後,雲家老爺子當場昏了過去。
作為嫡長孫不入仕就已經夠荒唐了,怎麼能做出這等不忠不義之事?
這不是要置雲家上下于死地嗎?
這些天查抄了好幾家官員府邸,但從沒落到雲家頭上。
做過帝師的雲老爺子一雙明亮的眼楮涌出了淚水︰
「求陛下降罪!下官教子無方,犯下大錯……」
君曄垂眸瞧著,眸光暗沉,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雲家世代忠良。雲老爺子教會他為君之道,從不曾因為他當時尷尬的處境有過一絲輕慢。雲容盛與他幼時相識,兩人一個跳月兌一個沉冷,一個永遠向往著天大地大的自由,一個卻永遠被鎖在宮牆之中。
「朕糊涂了,前些日子容盛進宮來說他要遠游,是……」君曄的聲音低沉,像清晨縈繞在山間的霧,帶著寒涼似要飄散,「是還未出發嗎?」
雲家父子心頭大震,倉惶抬頭,只看見君曄面色微凝,眼神滑向天際,眼底的情緒讓人探不真切。
他再度開口,聲音似乎帶了些悲慟,又似乎平靜無波。
「此時離京,便不要再回來了吧。」
說完,君曄沒再多留,抬腳路過他們,順著宮道漸行漸遠。
雲家父子的心跳在這一刻似乎停了,他們忙對著君曄的背影重重磕頭,一字一句道︰
「謝陛下!」
君曄是在御花園內找到墨芩的。
女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倚在小亭的欄桿邊上,用隨手折來的綠枝條逗弄池塘里的魚。
能出來逛,她十分歡喜,絲毫沒有被朝堂上的氛圍影響。
似乎外面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活在這個世界之外,隨時都能抽身離開,這里的一切都不能牽她的情緒。
這個認知,讓君曄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要怎麼樣才能留住她,鎖她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