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北又趕了幾天路，吹了幾天呼呼的北風之後，這雪就揚起來了。
一開始還只是打臉的冰粒子，到後頭一點點的就勻成了飄忽忽遮天蔽日的雪白鵝毛，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地上便漫起了一層白。
流民營的隊伍走得不快，有了這樣惡劣的天氣在前，即便是心里再著急，也沒人真的會覺得在這樣的時候，靠著鞭子催促就能夠加快前進的速度。
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之前被裴乾用刑的那個北蠻人竟是難得的還活著。
林穗穗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中途她被千鶴請過去幫那人查看了一次傷情，雖然高熱得嚇人，至少性命還在。
而從那之後，基本每次到了宿營地，林穗穗就被會千鶴請過去，去那處狹小的帳篷里待一會兒。
沒錯，就是待一會兒。
對此林穗穗並沒有多問任何問題，只是听話照做拿她的那份診金罷了！
「柳娘子？」林穗穗從帳篷出來，緊了緊身上的棉斗篷，將風帽拉起來戴好，往前沒走多遠，就被側旁道邊站著的人叫停了腳步。
林穗穗轉頭，看著已經走過來攔在她面前的杜元熠，不由得微微蹙眉，心底的戒備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世子。」林穗穗恭敬的行禮，而後垂眸不語，等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那個北蠻的探子情況如何了？！」杜元熠打量了面前低眉順眼站著的林穗穗一會兒，才語氣溫和仿佛詢問天氣一般的開口問道。
「世子，這件事情您應該去問裴世子。」林穗穗垂眸，聲線放得極低，但是對于這個問題的拒絕卻也十分明顯。
「只是問問情況，也不方便說嗎？！」杜元熠倒是沒有生氣。裴乾自從抓到那個探子之後，便將其里三層外三層的防護得嚴嚴實實，也就只是從兩天之前放進了這個醫姑進去說是為那人診脈。
若是裴乾不放心這個醫姑，怕也不可能會在這件事情上讓她出面。
「裴世子的吩咐，我不敢違抗。」林穗穗開口，干脆的將這口黑鍋推給了這會兒正在大帳內的裴乾。
「那我的詢問，你就敢違背？！」杜元熠的語氣里，已經帶上了顯而易見的威脅。這種區別對待若是來自旁人也就罷了，可現在這不過是個小小的醫姑，竟然也敢用裴乾來壓他？！
「世子，您見過裴世子用刑嗎？」林穗穗微微抬眸，一句話便成功的讓杜元熠的臉色有了細微的變化，那是一閃而過的恐懼。她不動聲色，繼續語氣淡淡的開口往下說道︰「其實一刀斃命干脆利落也沒什麼可怕的，可鈍刀子殺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可怕的。
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醫女，沒有杜世子您的勇氣與魄力，實在是沒有那個膽子違背裴世子的吩咐。」
杜元熠盯著林穗穗，心里陡然翻涌的怒意，因她這一句話而瞬間熄滅無形。
是啊，那樣的裴乾，那樣的瘋子，誰會不害怕呢？！
「可是據我所知，裴乾對你可是信任得很呢！不光是這種事情會找到你，甚至連那代表祥瑞的白虎，也都交在你手里照顧！
這樣的關系，你還怕他會對你動手嗎？！」
杜元熠挑眉，也沒有再繼續揪著剛剛的問題不放。
就像林穗穗所說的那樣，她不敢，他若是再強問，豈不是恃強凌弱強人所難了？！
「世子爺這話兒說的，我只是拿人錢財為人辦事罷了！白虎交給我照顧，那是裴世子給了銀子的；如今過來給里頭的那位診治，也是過來一次十兩銀子的給著！
我們做醫者的，收了銀子按雇主的吩咐辦事兒那是本分。若是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將病人的病情到處宣揚，那不成了笑話兒了？！」
林穗穗臉上的笑意更濃，迎著杜元熠審視的目光語氣真誠無比。
迎著這樣坦誠無比的大實話，杜元熠只覺得心里莫名的堵得慌，他皺眉剛剛想要再開口說什麼，就被肩上突然落下的手掌嚇了一跳，猛然回頭被近在眼前的裴乾的笑容驚了個汗毛倒豎︰「你……」
「我什麼？！杜世子，你這冷不丁的就冒出來挖牆腳的做法，可不地道啊！」
裴乾臉上的笑讓杜元熠莫名的覺得有些心里發毛，他很清楚裴乾這會兒過來肯定不是為了和他來攀關系的。本想找個借口離開，可裴乾那看起來隨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卻重如千斤，讓他想要離開的企圖還沒實施就成了泡影。
「你們先回去吧，今天本世子心情好，想找元熠兄小酌兩杯！」裴乾靠近杜元熠，勾肩搭背看起來明明是相當親近的姿勢，卻讓杜元熠有一種被凶猛的動物捕獲的錯覺，他有些後悔了，他不該在這時候按捺不住冒頭的！
他本可以繼續蟄伏，尋到機會再對裴乾一擊斃命！
可眼前的局勢，他繼續蟄伏就真的有用嗎？！
剛剛和裴乾說完話一起過來的陸則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護著林穗穗便轉身離開了，身後那兩人的拉扯，與他們又有什麼關系？！
「怎麼自己先走了？！」等到走遠，陸則才有些不滿的湊在林穗穗的耳邊低喃︰「不是說讓你等我出來一起回來嗎？！」
「我本來想到這下面來等你的！」林穗穗看了一眼不遠處她們家的帳篷，低低的嘆了口氣︰「站在那里總是不太方便。」
「裴乾說，他基本已經鎖定狼衛的身份了。」陸則趁著這會兒周遭沒人，壓著聲音在林穗穗的耳畔說了個名字。
林穗穗瞳孔一縮，有些吃驚的扭頭︰「真的？！」
「嗯。」陸則點頭︰「听他的盤算，應該還是想繼續以此為餌，看能不能釣上來更大的魚。而且，北境軍營那邊派過來的人差不多這兩天會到，裴乾讓我過去，也是提醒我們要小心。」
北境軍營過來人？！
林穗穗微微一怔︰「他們，是為了那個軍士來的嗎？！」
「十之八九是。」陸則嗯了一聲，沒有避諱︰「而且極大的可能，這些人里面，就有與北蠻人勾連在一起狼狽為奸的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