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送回了牢房,沈知白望著素嬈,突然說道︰「姑娘若是男兒,登朝入仕,執掌刑獄,當為天下百姓之福。」
「沈大人謬贊了。」
處置完正事,素嬈又恢復了以往那平和含笑的模樣,與眾人談笑兩句,狀似無意的問道︰「不知宋岱岩關在哪里?」
「在地字一號房。」
沈知白道︰「姑娘想去見他嗎?」
「方便嗎?」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在下送你過去。」
沈知白同其他幾位官員說了兩句話,讓他們先回了衙門,自己則帶著素嬈往大牢深處走去,走到拐角處,他腳步驀停,「轉過去第一間就是了,他四周沒有其他犯人,素姑娘想問什麼都不必顧及。」
「在下外面等你。」
「多謝。」
素嬈微微頷首,待沈知白調開了此處看守的獄卒,她閑庭信步般走到那間牢房前,石床上躺著的人听到腳步聲,身子顫了下,緩緩坐起,轉了過來。
「怎麼是你?」
待看清來人後,宋岱岩瞬間沉了臉,素嬈卻逐漸笑開,「宋大人,眼下除了我,恐怕沒人有心情來這兒跟你閑聊了。」
她四下張望一番,不禁感慨︰「想我初見宋大人時你何等威風,這才過了幾日,就得來大牢里看你了,真是世事無常啊。」
「你是專程來挖苦我的?」
宋岱岩下了地,慢慢走近柵欄,他的模樣在燈火下逐漸清晰——一身沾滿了血色和泥污的囚衣,手腳戴著鐐銬,顴骨高聳面部凹陷,像是被人抽干了血肉和精神,看著頹喪而清瘦。
唯獨那雙眼恨意濃烈,怒火熊熊。
「宋大人說笑了,我哪兒敢挖苦你,我是特意來告訴你外界一些消息的。」
「哦?你有這麼好心?」
宋岱岩冷笑。
是他看岔眼了,怎麼就會覺得眼前這人是個不諳世事,天真率直的小姑娘,這分明是條會咬人的瘋狗。
「信不信隨你,反正牢中無聊,多個人說會話不也算打發時間嗎?」
素嬈不管他漆黑如墨的臉色,隨意的說著話,從寇淮到沈知白,再從宋家到韓生,最後無聊甚至說起了上林郡的特色菜。
「我跟你說啊,龍眼包子湯汁濃稠鮮香,可惜鋪面小了些,生意又好,要排很久的隊才能吃得上,宋大人你……」
「你到底要說什麼?」
她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說話沒個準頭,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什麼‘寇淮餓了兩天,昏死過去’‘沈知白代行太守職,可惜性子太軟’‘官衙後的小花園雜草太多,須得尋人修剪’……
最初宋岱岩還防備著她套話,嚴陣以待,萬分警惕,誰想到越听越不著調,終于忍不住開口打斷︰「我沒工夫听你在這兒胡言亂語。」
「民以食為天啊宋大人,你不喜歡龍眼包子?沒關系,我們再來說說別的,你覺得芙蓉桂花酥怎麼樣?」
「千層糯米糕呢?」
「或者八寶鵝,酒釀圓子,實在不行……」
「我說你到底想要……」
宋岱岩煩透了她說的這些不著邊際的話,猛地抓住牢房的柵欄,恰逢此時話音一轉,素嬈突然開口︰「你那外室過得還好嗎?」
一瞬死寂。
四目相接的剎那,素嬈沒有遺漏他面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上眼皮上抬,露出鞏膜,下眼皮上抬,遮住了部分虹膜,一閃而逝!
這短暫的近乎瞬息的情緒轉變反而透露出了他內心的恐懼。
對,不是驟聞故人的驚訝,也不是遭遇背叛的憤怒,更不是傷心或者其他,而是真真切切的,被人撕開了偽裝的外皮,露出內里的恐懼來。
雖然宋岱岩極快的遮掩,但還是沒能逃過她的眼楮。
她先前說一大堆廢話,為的就是撩撥起宋岱岩的情緒,他看似不耐,實則內心始終存著警惕之心,所以當她驟然提起外室時,偽裝的情緒及內心的緊張之間相互沖突,剎那就會暴露最真實的反應。
而這,就是她要的答案!
宋岱岩與韓生不同,韓生行事謹慎多疑,對付他要更加費神,而他則膽小又狂妄自傲,膽小是愛惜性命,才會在慕天風刺殺那晚後就準備了匕首防身。
至于自傲……他對宋瑾瑜之案處理的十分粗糙,雷霆行事,事跡敗露後調兵圍殺還敢出言威脅世子爺。
樁樁件件,他自以為能掌控全局,以為能將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哪怕落得這般田地,還能鎮定自若同她虛與委蛇。
他很清楚她必有所圖。
一面偽裝懈怠,一面暗自警醒。
可惜啊,他比起那些老謀深算的狐狸精還是欠了些火候。
「你好端端提起那賤人做什麼?」
宋岱岩神色微妙,輕聲開口。
素嬈一言不發,盯著他良久,旋即嘴角的弧度緩緩放大,那笑意太耀眼刺目,帶著種戲謔和揶揄,還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輕蔑傲慢。
好像在說,‘瞧你這個傻子,還裝什麼裝’?
宋岱岩後槽牙幾乎咬碎,前所未有的羞恥感從腳底彌漫到頭皮,他的臉頰在發燙,如火燒一般刺痛的幾乎難以忍耐。
但他不敢開口。
一個字都不敢再說!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麼會突然提起外室,為什麼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像是被人一腳踩在了泥里,除了狂怒和驚惶外,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原本我想著你正好在這兒,來踫踫運氣,沒想到,宋大人真是替我省了不少功夫。」
素嬈眉開眼笑,這次沒有絲毫作假的成分。
她听到那外室私奔是在兩年多以前,正好是最早那批村民被屠戮,私礦開始運作之後,宋岱岩此人心胸狹隘,寧殺錯不放過,但遭遇這等背叛之後卻沒有報復。
這豈不是很詭異?
她有想過暗堂的人調查時出現了紕漏,又或許是宋岱岩秘密處置了沒有走漏半點風聲,畢竟時隔兩年多,查起來總難以周全。
所以她來了!
而她,也確實沒有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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