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好吃嗎?」
他顫顫問道。
素嬈手中筷子一滯,抬眸瞥見他臉色灰青,正直勾勾盯著她的碗,倏地明白了什麼。
她眼底閃過抹狡黠的笑,「你想嘗嘗嗎?」
說著她把碗往前送了送。
米粒裹著湯汁在碗里激蕩晃動,就好像是活過來一樣,鑽入竹宴眼中,竹宴胃里一陣翻涌,險些就嘔出來。
他憋得聲音都變了。
「姑娘,這等美味你還是你自己享用吧,屬下無福消受。」
「真不吃?」
「不吃。」
素嬈定定看了他良久,忍著笑將碗收了回來,「那好吧,這蘑菇湯味道鮮美,拿來泡飯最好,可惜了。」
不可惜!
竹宴心中月復誹,那是蘑菇湯的問題嗎?分明就是想象力的問題,這滾圓的身板,瞧著真是像極了尸體上掉下來的那堆……
驗尸時他正領著人在藏經閣搜查,沒有親眼看到,但後來听影刺的人私底下議論,不難想象當時有多刺激。
看了這碗湯泡飯,他頓時覺得更刺激了。
兩人簡短的對話落在言韞耳中,他剛夾到嘴邊的一筷子米飯突然就僵住了,足足定了三息,終是擱了筷子放了碗。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說罷,他面不改色的站起,轉身,快步離去。
素嬈愣愣的看著他略顯匆促的步伐,眨了眨眼,怎麼辦,她好像誤傷到祖宗了。
然事已至此,懺悔也是無用。
她開始獨享美食。
左一筷子,右一湯匙,吃的不亦樂乎。
竹宴見狀由衷感慨道︰「姑娘你胃口真好。」
他家公子這會恐怕連口水都喝不下去,大理寺查案他們也見過不少,但像是這種慘烈的場面……還是第一次。
旁觀的人面色蠟黃,食不下咽,她這個始作俑者倒好,全然不受影響。
真是怪胎!
「你就是見識的太少,等以後多看看命案現場和尸體,那點不適感很快就過去了,今日的尸體還算是新鮮,要是再過幾天發現……」
素嬈邊吃邊同他說話,听她大有描繪的意思,竹宴連忙作拒絕狀︰「別說了,我不想知道。」
「不知道也好。」
否則別說今天,恐怕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吃不下飯了。
用過午飯後,素嬈尋了些清淡瓜果端去了隔壁。
言韞正坐在書案後寫著什麼,見她進來,不緊不慢的將紙條折好,塞進了竹筒里。
「你怎麼來了?」
素嬈瞥了眼他的動作,也不多問,笑道︰「公子午飯沒吃什麼,先用這些墊墊吧。」
她將盤子放在桌案上。
寺中的瓜果都是在山農手里買來的,形狀奇怪卻十分香甜,上面還沾著水漬,言韞沒有拒絕,「你先坐吧。」
「公子不是有事在忙嗎?」
「無妨。」
言韞淡淡搖頭,「就是寫信將此地的情況告知京都,並且讓他們去查那印記的來處罷了。」
「宮中知道賬冊一事嗎?」
「不知。」
此案牽扯到皇親貴冑,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下,言韞不會直接將此事捅到陛下面前。
打草驚蛇,實非上策。
素嬈看他淺靠著椅背,似是在思索什麼,不由得問道︰「公子在想什麼?」
「慕天風。」
他的話音輕淺而淡,「他給出的那張供狀上只寫了宋岱岩開設私礦,命他屠村,刺殺礦稅使,而關于宋岱岩背後之人或是賬冊方面則只字未提。」
「公子是覺得他有意想讓宋岱岩扛了這案子?」
素嬈順著他的思緒往下說道。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他既然能靠著假死月兌身,偏又等著供述完這些才動手,著實可疑。」
「按照這個思路推斷的話,那他找賬冊,或許也是要消弭罪證?」
真要是這樣那就有意思了。
一個鮮夷外族,一個天潢貴冑,兩方扯在一起是足以讓整個大雍震動的大事。
「我已經命人將拿到賬冊的消息散布出去。」
言韞氣定神閑的道。
素嬈眼神微亮,淺笑道︰「這樣一來,他們哪怕知道是陷阱,恐怕還是會爭先恐後的往里跳。」
「那我們要離開嗎?」
魚兒上鉤後免不得一場惡戰,血腥殺戮在這佛門清淨地難免不太合適。
「不必。」
言韞的回答出乎她意料,「敵暗我明時,守株待兔最好,棲遲已經讓方丈撤開了伽藍院四周的僧侶和香客,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那需要我做什麼?」
她問。
言韞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微涼︰「你好好養傷,什麼都不必做。」
這次,他勢必要將慕天風等人一網打盡!
「還有這等好事。」
能坐在一旁看戲對素嬈來說自然不會拒絕,她對這位陰魂不散的鮮夷頭目可謂是好奇的很。
等抓到人後,她定要好好同他掰扯一二。
言韞看她眉開眼笑,不知有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再次強調:「你舊傷未愈,不許出手。」
「好呀。」
素嬈十分乖順的點頭。
見狀,言韞狐疑的打量了她片刻,淡淡垂眸︰「你真記在心上才好。」
「公子放心,我記得的。」
……
言韞對此持懷疑態度,她從來都是我行我素,想要讓她听話,難!
心里這般想,他倒是沒有再反駁。
伽藍院一片寧靜祥和,此時卻有沉悶而遙遠的鐘聲傳來,相比以往的古樸厚重,多了幾分淒切的意味。
素嬈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就見到遠處茂密的林海中孑然聳立的塔尖,上面隱有人影。
「慧善大師圓寂,寺中要做好幾日法事,為他和琳瑯超度。」
「你要去看看嗎?」
那個曾經被她親手救下,卻又香消玉殞的女子,她心里定是覺得遺憾的。
聞言,素嬈毫不猶豫的搖頭,淺笑道︰「還是算了,我這人見不得生死離別,去了也是平白給心頭添堵。」
「她對宋岱岩倒是真心。」
「那一身的斷骨傷疤,生前不知受了多少折磨,竟也沒把東西交出去。」
話音悵惘,無限唏噓。
言韞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女子抬眸遠眺,雖是笑著,眼底卻無邊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