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幾人,雖然都見過張不周練武,卻沒人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水平。幾人之中武藝最高的程耳見張不周的樣子,便知道他是有所感悟,對習武之人來說,這是非常難得的契機。小則是同一品內境界的提升,大則是從次品到上品的跨越,急忙攔住其他幾人,沉聲說道︰「放心,不會壞事。」
張不周隱隱感覺到體內的氣機流動,這段時間以來,雖然心里抗拒,但是身體卻實打實的經歷了練武磨練,形成了肌肉記憶。剛才挨的那兩下,雖然也有些氣力,但是和李大嗣的拳打腳踢比起來,還差得很遠。不過李大嗣與他對打,總是會留手,不像眼前這幾人會真的拿出看家本事來。
張不周心思急轉,出言道︰「今天就是今天了,看來不把一方打服,是不能坐下來好好說話了。」
那老鴇擔心驚擾到其他房間的客人,急忙道︰「你們幾個還等什麼,快把他拿下」
四名健婦再次揮棍上前,張不周試著捕捉她們的攻擊意向,盡管思路很清晰,但是身體不是很能跟得上,有些動作施展不到位,就會再挨上一棍,只是挨了棍子之後,顧不上疼痛,體內的氣機流轉反倒更加迅速。四名健婦多次出擊,雖然沒有落空,但是往常這般早就該趴下的對手卻越打越精神,從剛開始的十棍能中三四棍,到現在只能中個一兩棍,張不周的身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步著。又是一輪棍棒襲來,張不周閃身躲過兩棍,一腳踢飛一根,剩下的一根不退反進,欺身上前,死死抓住奪了過來,身形一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一棍抽在其中一名健婦的腰上。
被打到的健婦哎喲一聲,退出戰場,閃到老鴇的身邊,老鴇見張不周一人就招架住四人,更不用說還有一看就是練家子的陸升等人,咬咬牙,附耳到那健婦身邊說了幾句什麼,健婦點點頭,抽身離去。
原本是四人的陣形,少了一人之後有些亂了章法,看得出這四人平時都是一起接受訓練的。張不周好整以暇的一邊招架還擊,一邊暗自調運《青雲經》,明顯感覺到氣息要比之前動手時順暢很多。又過了十息,掌心發熱的感覺再次襲來,張不周運勁在手,狠狠劈向揮來的一根棍棒,手掌與棍棒相接,發出一聲「噗」的響聲,那木棍竟直接斷裂開來。
白露高聲叫好︰「公子好棒」
張不周笑笑,正要如法炮制,卻又抓不住內勁的動向了。只是場上剩下的兩人,也不再是張不周的對手,被他將棍子都奪了過去以後,順勢退出戰場,在老鴇身邊喘著粗氣。
那老鴇劈頭就罵︰「一群廢物,平日里頂數你們吃的最多,這會兒連個小白臉都拿不下來。」
白露站起身來,走向老鴇,本想沖著那句小白臉再打她一耳光,張不周急忙將她攔下︰「算了,再打下去真就成了死仇了。」
老鴇卻不感念張不周的好心好意︰「不用急,打贏四個女人算什麼,康樂坊開坊這麼多年,不是沒有鬧事的,可是到最後,都像死狗一樣被扔了出去,知道為什麼嗎?」
張不周實在煩透了她︰「無非又想說什麼你康樂坊有後台那一套,我不想听你再臭顯擺了。我說過了,今日來此,只是為了看看那兩位姑娘如何,至于傷人一事,真的是意外。」
老鴇恨極了他們,認準了幾人就是再次來找茬的,不理會張不周的話,只是目光流轉,死死盯著同樣怒氣沖天的白露,似乎想要生生咬死她般。等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老鴇面露嘲諷笑容看向幾人。
那中途離去的健婦掀開門簾,領進幾位衙差來。為首的一人雙眼生的很是特別,狹長而細窄,像兩片柳葉一般,目光如電,進屋之後迅速掃過全場。腰間配的是一把彎曲度遠超一般長刀的環形彎刀,沒有配刀鞘,閃著凌冽寒光。
老鴇見到此人,立馬貼了上去︰「燕知事,你可算來了,就是這幾人在我康樂坊鬧事,還打傷了我的人,你可得做主啊。」
听到「知事」這個稱呼,幾人都心知肚明,又是打過幾次交道的巡城兵馬司的人了。張不周暗自苦笑,上午剛去新任的蜀州都尉家里拜了年,下午就要與其手下再踫面。
姓燕的知事倒是沒有急著發號施令,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最後定格在張不周臉上,憑他的眼里,看得出幾人之中盡管張不周年紀最小,但明顯確實核心人物。
燕知事一手模向腰間,抽出一塊寫著「巡」字的令牌︰「在下巡城兵馬司知事燕洵,接康樂坊報告說有人鬧事,特來探查,還請諸位配合。」
白露搶先道︰「我們幾個是來玩的,這死老鴇不知死活的出言嘲諷我家公子,我便打了她,這也算鬧事嗎?」
燕洵道︰「姑娘,康樂坊是什麼地方我想不需要我向你解釋,男人們來這里我還能理解,你來這里是玩的,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白露臉一紅︰「我陪我家公子,不行嗎!」
張不周走上前,將白露拉到後邊,示意陸升看住她,向燕洵施了一禮道︰「燕知事,出手打人確實是我家侍女不對,不過也確實事出有因。不瞞您說,我與此間兩位姑娘有舊,上次來時其中一位生了重病,這次是來探望她的。只是老鴇出言嘲諷,我家侍女才一時氣急打了她。如果需要我們道歉賠償,我們都可以答應。」
見張不周像是好說話的,燕洵回了一禮︰「如果真如公子所說,是老鴇出言嘲諷在先,那也算是情有可原。」
老鴇見燕洵沒有直接抓人,反倒是細細盤問起來,心下不爽,出聲道︰「燕知事別听他胡說。我康樂坊的規矩你也知道,都是些賤皮子,什麼時候會與客人有舊。再者說,無非是露水情緣,哪來的深情厚誼,要恩客再來探望。怕不是什麼別有用心的,想找這些亡國的賤奴商議惡事吧。」
听她如此說,燕洵不禁皺了皺眉頭,問道︰「公子所說有舊的兩位姑娘,是哪兩位。」
張不周的眉頭皺的比他還深︰「是名喚宋念卿和宋思思的兩位。」
那老鴇嗤嗤笑道︰「這兩位宋姑娘可是了不得,這個宋,不是姓宋的宋,是新宋的宋。」
老鴇的話說的繞口,只是在場之人卻都一下子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宋念卿和宋思思,是新宋國滅亡以後幸存的兩位公主,張不周聲稱與之有舊,實在是平添嫌疑。
老鴇再次說道︰「據我所知,那作為姐姐的宋念卿,盡管答應了出閣坐館,可是至今還是處子之身,這位公子別說只是一面之緣,就足以讓你魂牽夢縈,牽掛不下了。」
張不周實在不知作何解釋,難道要告訴他們自己只是心存了善念,臨時起意救了人,為了有始有終所以再次前來查看嗎?跟妓院和官府說我是個好人,做好事?
燕洵道︰「幾位,先不說與那女子的關系。今日之事,先是出手傷人在先,然後是大打出手,無論哪一條,都需要諸位跟我到巡城兵馬司走一趟。這幾位康樂坊的人,若是傷勢輕微,便只需賠付湯藥費,若是傷勢嚴重,恐怕就要問刑了。」
那老鴇聞言,馬上躺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喚起來。白露又氣又笑,恨不得上去再踢她幾腳。
張不周苦笑道︰「燕知事,今日之事真的是因誤會而起。這去衙門的事,是不是就算了。」
燕洵搖搖頭「對不住了」,說罷示意手下上前,就要帶人走。
程耳和李大嗣上前來,擋住張不周,見他們還想阻攔,燕洵與屬下齊齊拔刀︰「干什麼,想拒捕嗎」
張不周趕緊出聲斥責︰「都退下,還嫌事情不夠大嗎?」,向燕洵抱拳道︰「燕知事,可否借一步說話。」
燕洵本就狹窄的眼楮緊緊眯起︰「若公子想要行那賄賂之事,就不必了。」
張不周搖搖頭︰「知事多慮了」
示意手下稍安勿躁,燕洵與張不周來到門外,右手一直握緊刀把。
張不周留意到他的動作,笑了笑,慢慢伸手入懷,也取出一枚令牌,遞給了燕洵。
燕洵疑惑的看著他的動作,直到令牌入手,感覺分量不輕,低頭看去,見是一個張字,心頭一震,再翻轉過來,背面果然是「鎮國公」三字。
見他表情驚疑不定,張不周苦笑道︰「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這幾天忙著幫我祖父給諸位大人送拜年禮,這才放在我身上。不瞞你說,今天上午剛去了你的頂頭上司,蜀州都尉劉大人家里。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地方,傳出去也不好听,我也就沒有亮身份。」
燕洵似乎有些尷尬,想要跪下行禮,又似乎覺得不妥,張不周連忙道︰「燕知事不必多想,我只是一介白身。」
將令牌交還給他,燕洵抱拳問道︰「張公子,今日之事,你看該如何處置。」
張不周道︰「事情到了這份上,真不是我的本意。我那侍女雖說脾氣火爆,可那老鴇也確實太過氣人。眼下就看燕知事能否從中調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是我的身份,最好還是不要暴露」
燕洵點點頭︰「我明白了」
兩人回到屋里,老鴇看向表情變得恭敬的燕洵,不禁心生寒意,雖說不知道張不周具體說了什麼,可是堂堂巡城兵馬司的知事,出門進門短短時間表情的變化,就足以說明某些事情了。
燕洵將老鴇拉到一邊,小聲說著什麼,老鴇本來還臉帶怒氣,隨著燕洵的說話,漸漸平靜下來。最後一甩袖子,摔門而去。
燕洵走回人群,示意屬下將兵器收好,說道︰「我已經和老鴇了解過了,確實是她先出言不遜,公子的侍女傷人雖說不對,不過算是護主心切,可以理解。至于公子和幾個下人動的手,屬于是被迫,也不算什麼事。只需要公子您拿出點湯藥費來就可以了。」
張不周點點頭,示意白露掏錢。
重重地哼了一聲,白露不情願地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夠了嗎」。燕洵看清數字,模了模鼻子,不知道該不該接。
張不周不禁覺得好笑,這康樂坊進門就收一百兩的規矩他還記得,白露給的這個錢,才剛好夠人家的飯錢,又從她手里抽出幾張,點夠五百兩,遞給燕洵。
燕洵接過錢,扔給還在場的健婦︰「去給你家鴇母,另外,派人去請公子要見的兩位姑娘下來。」
待健婦離去後,燕洵道︰「公子自管消遣,卑職還有公務在身,就先走了。」
張不周連連抱拳送他出去,等到回來以後,白露道︰「公子為何如此好說話,連一個老鴇都給上五百兩。」
張不周伸手擰向她的臉︰「還不是因為你。要是讓祖父知道這次咱們一起來康樂坊你又惹事,你覺得咱們誰會去吃那頓鞭子。」
白露吐吐舌頭︰「誰讓她嘴賤,打就打了,就算吃鞭子我也認了」
無奈地笑笑,張不周還要說什麼,門外的鈴鐺被人搖響。張不周出聲道︰「進來吧」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低著頭裊裊進來。
個子高一些的緩緩抬起頭,盡管面容有些憔悴,可還是一副傾國傾城的好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