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被逼到絕境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不同以往的行動力。
程才帶著一眾衙役,路過縣衙,站住了腳,本想走進去,想想自己的老娘和發妻,還有那兩個才剛剛蒙學的孩子,最終還是沒有動。
「別怪本官心狠,你們要知道,現在不讓你們回家去,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你們的家人好,明白嗎?」程才轉過身,對著衙役們訓話。
雖然情緒都很低落,好在這些衙役倒沒有傻的,紛紛稱是。找出衙門里的銅鑼響鼓,沿街敲鑼打鼓,向百姓傳達著無為道人的話。
齊憨子人如其名,是個憨子,那天在地里翻土時抓了兩只肥老鼠回家做了吃了。吃老鼠會得病的消息在縣城已經傳開了,齊憨子害怕到不行,縮在房間的角落里瑟瑟發抖,連衙役叫門的聲音也不應。齊憨子的老母親看他一眼道︰「兒啊,你別怪娘心狠,你還小不知道當年那場大疫有多麼可怕。娘要是真的為了你好,就應該把你送到郎中那里去,你這樣躲在家里是沒用的。」老母親落著淚打開門,不顧齊憨子的哀嚎,和傻兒子一起被衙役帶走。
類似的場景在縣城到處都在發生,也有不少人家拼命反抗,老鼠我抓了,也吃了,可是老子現在健康著呢,沒得病,你憑什麼帶老子走,到了那病人扎堆的地方,沒病也得染上病。
程才倒是發了狠,不管是誰,只要是跟老鼠沾了邊的,一刀切全帶走。無為道人說得對,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必須用雷霆手段。縣城里最大的地方就是大獄,里頭一個犯人都沒有,索性就全關在了里頭。
富順縣派往渝州城報信的信使比不明還要不濟,這次干脆連城門都進不去了。從不明那里已經知道富順縣發生疫病的渝州都尉,干脆下了死命令,關閉城門,等到渝州刺史決斷以後再做打算。這一通傳就是半天,還是沒有人回話,好話說盡,再送上些碎銀子,守城的士卒才肯幫著進去傳話,卻換來了讓富順縣稍安勿躁,靜等消息的答復,無奈之下只得先返回富順。
程才氣得摔了飯碗也無濟于事,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不用說渝州城里隨便拎出一個來都比他官級高的多,衙役進不去,自己這個縣令也未必能進得去城。
無為道人道︰「當年那場大疫,給人們留下了太深的畏懼了。如今是聞疫色變,渝州城緊閉城門,雖然不合規矩,倒也情有可原。」
程才道︰「真人,那現在怎麼辦,僅靠咱們這些人手,若那疫病真的可以人傳人,恐怕要不了幾天這里就會成為死城。」
無為道人道︰「我已經安排了後手,還請程縣令耐心等待,事到如今,請先封城吧,外人不得進入,縣城之人也不得外出,就算這場大疫要爆發,咱們也要將它困死在富順縣城里。」
過了真武山,便是緊緊相連的半邊山。之所以叫半邊,是因為與常見的山峰不同,一側雖然還能攀登,另一側卻是如同刀劈斧鑿般垂直而下,別說攀爬,連個可以抓手的地方都沒有。隊伍的速度已經徹底慢了下來,張不周不敢在車里蒙眼趕路,干脆也下來一起走。
無聊地踢著石子,忍不住罵道︰「這也能叫路,要是真有山賊,連沖殺都不用,只需要結個陣,咱們就得前進無門,後退也無路,只能乖乖投降。」
陸升笑道︰「要是真有山賊能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上來堵咱們,也算是最敬業的山賊了,到時候不如就給他們一些錢財,讓他們退去算了。」
陸斗道︰「說的什麼混賬話,要是那樣的話,還要咱們干嘛。」
陸升撇嘴道︰「咱們幾個的任務是保護公子,要是有了危險,管錢還是管公子,這還用想嗎?」
李大嗣道︰「公子放心吧,若是真有賊人,我一個人頂在前面就能把他們攔住。」
張不周不耐煩道︰「我倒是真希望有那不開眼的撞上門來,讓本公子樂呵樂呵,這麼多天了,無聊的要死。」
秦滄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旁,攬住他的肩膀道︰「小子,這麼無聊,還不和我練劍。」
閑著也是閑著的張不周道︰「前輩,說起來您的劍道到底高到什麼程度了?能夠御劍飛行?還是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再或者,到了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
秦滄瀾鄙夷地看著他︰「牛鼻子老道雖然愛嘮叨,好歹還算是靠譜的,怎麼教出你這麼個徒弟,什麼御劍飛行有劍無劍的,你從哪听來這些無稽之談。」
張不周反過來鄙夷道︰「連飛劍都不會,還想教我練劍。」
看張不周自信滿滿的樣子,秦滄瀾還真被唬住了。難不成世間真有飛劍術?「小子,那老夫就听你講講這個飛劍,要是你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非得給你點苦頭吃吃不可。」
張不周「切」了一聲道︰「忽悠你干嘛?又沒有糖吃。那你可听好了,我告訴你們,這飛劍的故事還是我從一本道家秘籍上看來的,你們可千萬別外傳哈。話說在上千年前,蜀州一帶有個門派,叫蜀山仙劍派,這仙劍派修道又修劍,卻不為成仙,行的是除魔降妖的正義之事。話說蜀山劍派出了個弟子名叫徐長卿」
前世對仙劍奇俠傳頗為痴迷的張不周,將這段故事講了出來,不光是秦滄瀾听得入神,連四兄弟和谷雨白露都被吸引了。晚上扎營時一群人圍著讓他繼續講,作繭自縛的張不周看看抓在自己肩上暗暗用力的手,只得含淚講完。
谷雨白露兩姐妹對紫萱和徐長卿的感情唏噓不已,落下淚來,四兄弟則被蜀山劍派的行俠仗義搞得熱血沸騰,而秦滄瀾在听完之後,卻陷入了沉思,不理會眾人的討論,自顧自回了車頂望著月亮不知在想什麼。
好不容易掙月兌的張不周,懶洋洋地靠在車廂邊道︰「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講了,哪有你們這樣的,當听說書呢,人家說書的還能得個賞錢,我倒好,講了一天嗓子都啞了,連個心疼的都沒有。」
正忙著給他鋪行李的白露哼了一聲道︰「活該,誰叫你講這樣的故事出來,好端端騙人家的眼淚。公子,你說的那個蜀山劍派,真的存在嗎?」
張不周剛想說自己講的只是個故事,又想到連自己都能穿越到這個世界來,誰又能說在某一個世界,在某一個時空,仙劍奇俠傳的故事不曾真的出現呢?于是點點頭道︰「書上就是這麼記載的。」
白露皺著眉頭︰「還真是奇怪,這麼好听的故事卻從來沒听說過。」
張不周心道你要是听過我還怎麼忽悠秦滄瀾,老頭今天被故事里飛劍斬妖搞得恐怕心神亂了,連晚飯都沒吃就爬上車頂喝悶酒,看樣子自己能消停幾天。
隊伍有驚無險地過了這段蜀道以後豁然開朗,張不周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之前在狹窄的路上,動作稍稍大一點都要心驚膽戰,生怕一個不小心踩空,如今可以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自從听完仙劍的故事,秦滄瀾如同老僧入定般再沒下來過,不分晝夜地坐在車頂上閉目養神,張不周還擔心過老爺子是不是年紀大了,又受了一路顛簸,別再仙逝了,直到某天半夜起來看他在翻干糧吃才放下心來。
剛剛想仰天長嘯抒發一下這幾天的憋悶,白露一句話差點沒把他憋死︰「總算是走完這段破路了,歇上兩天腳再走下一段。」
張不周滿臉悲憤地看向她︰「你說什麼?什麼下一段?」
白露手指前方道︰「下一段路啊,公子不會以為蜀道就這麼幾天就走完了吧,怎麼可能。」
順著白露的手看去,遠處又是幾座山脈連綿不絕,腳下的路延伸到了那個方向就不見了。張不周這才意識到是自己高興的太早,蜀地多山可不是一句空話,被李白發了一頓牢騷的蜀道又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走完。「你跟我說實話,到底還要走多久。」
白露吐了吐舌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咱們還需要過這樣的山大概有個十座,不過接下來的路要比之前的好走一些,時間嘛,半個多月吧。」
「半個多月?」張不周表情夸張道︰「你是說,這種每天只能睡在車里,頓頓吃干糧的日子,還要過半個多月?」
白露道︰「趕路嘛,都是這個樣子的啊。咱們這一大群人,算上劉璋他們可是一百多號人,就算是路過哪個縣城,又哪有夠大的客棧容納咱們,還不是要自行扎營,頂多是吃的差了點,這樣,這兩天趁著路好走,讓陸升他們幾個給你抓幾只野兔山雞之類的烤肉來吃好不好。」
張不周從座椅上滑到車廂地板上︰「我真傻,真的,難怪三叔給我那麼多錢,他早就盤算好了,我這是有錢也沒地方花啊。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谷雨和白露笑開了花,張不周憤憤不平地爬起,緊了緊衣服要跳下車,白露急忙問道︰「公子你干嘛去。」
張不周回過頭來咬牙切齒道︰「老子去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