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有人跡到訪的樹林間,干枯的樹枝與落葉積了厚厚的一層,若是附近有村落聚居,撿柴這件事一定讓人興奮不已。
只是此時這些枯枝落葉,卻成了整座山林間最危險的東西。
大火爆燃,以極其快的速度蔓延著,升起的火焰將這一方天地映照得通紅,透過枝繁葉茂的樹冠,青色的濃煙翻騰著沖向雲霄。無數的飛禽走獸被大火驚擾,或狂奔,或飛翔著逃離這里。
張不周縮在一處灌木叢中,用帕子捂著口鼻,面色鐵青,身旁的白露也是如出一轍。濃煙起後,林間的能見度變得極低,張不周嘗試著朝一個方向突圍,可是受樹木的遮擋,不一會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法保持直線。大聲呼喊著其他人,嗓子被煙燻得根本發不出多大的聲音。
張不周忍不住默聲咒罵,黃樹這個王八蛋實在是狠到了極致,放火燒山這麼陰損的招數都想得出來。也不知道其他幾人應對大火有沒有經驗,要是還傻乎乎地蹲守在樹上高處,一會兒就得變成煙燻的人干。
就算是能夠找準方向,要想突圍的話,靠自己和白露兩個人是做不到的,無論如何都要先和其他人匯合。張不周一籌莫展之間,隱約听見極其尖銳的響聲。響亮而又急促,穿透性極強。
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在自己的身後,是什麼動物的叫聲嗎?張不周分辨著。覺得不太像,那聲音雖然一直在響,可是听起來沒有挪過地方。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飛禽還是走獸,都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一個地方不動。
張不周正糾結著,白露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走。不明所以的張不周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焦急的白露顧不上危險,將掩住口鼻的帕子取下,湊到張不周的耳邊道︰「是哨子。」
張不周恍然大悟,之前程耳出發去尋找避雨地的時候,曾經將一個骨哨交給陸升,的確很有可能是它的聲音。只不過這骨制的哨子,聲音和以前听過的有很大區別,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二人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模過去,地面上的枯枝已經快要燒透了,大火正如同蟒蛇一般席卷著向上蔓延,不知道樹齡有多少年的粗壯大樹,被燒得 啪作響,葉子都已經卷了起來,在火燒之下,散發著莫名有些好聞的味道。
地面上有厚厚的落葉層,都已經被火爬過一遍。看著已經成為灰燼不見半點火星,白露抬腳就要踩上去。張不周嚇了一跳,趕緊將她攔下,用臨淵劍挑開,露出下面還在緩慢燃燒的厚厚暗火。
前世家在農村,有火燒秸稈和落葉堆肥的習俗。小時候調皮,最喜歡做蹚河踢灰這些家長不允許的事,奔跑著蹚過燒完的落葉堆,揚起漫天的灰塵,有種別樣的快感。不過並不是每一次這種游戲都好玩,看似燒透成灰的落葉堆,可能隱藏著大危險。前世有一次就吃了這個虧,被下面的暗火在腳上燎起數個大水泡,著實疼了好久。
這種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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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堆積物,想要徹底燒透,需要的時間可比預想的要久得多。
臨淵劍化身燒火棍,將攔路的障礙一一撥開,幸好哨聲沒停,不至于丟了方向,費盡力氣,總算是模到了距離哨聲極其近的位置上。煙霧中,一個黝黑的龐然大物出現在眼前,張不周仔細辨認了半天,這才看出來眼前的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塊巨大的山岩,看樣子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山上滾落下來掉在林間,此刻成為了極佳的遮擋物,繞過山岩,果然眾人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張不周拍拍身上落滿的灰塵,和白露對視一眼,兩人的頭發和眉毛不可避免地被燒掉了不少,看上去很是狼狽。
哨聲停下,程耳和李大嗣將二人攙扶著領向山岩之下,所有人都在此處,見到他們兩個雖然淒慘,但總算是平安無事,終于放下了心。
靠著山岩坐下,滾燙的熱浪瞬間被遮擋住大半,清爽了不少。張不周看陸升嘴里還叼著哨子,笑罵道︰「你個混蛋,就不能吹得有節奏一些嗎?」
陸升嘿嘿一笑,將哨子吐出來︰「公子勿怪,我也想吹個曲子,不過這煙霧太重了,喘不過氣。」
結果不知道是誰遞過來的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口,張不周掃視一圈,關切地問向秦滄瀾︰「師父沒事吧,和那死瘸子誰贏了。」
秦滄瀾雖然情緒低落,此刻卻傲然道︰「這個問題,還需要我告訴你答案嗎?」
緩了一會兒,張不周打量起來周圍,除了背靠的巨大山岩之外,兩側還堆放著不少小石頭,將火勢蔓延的路徑給阻斷了,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這樣龜縮下去,同樣是坐以待斃。陸升說喘不上氣,不光是因為灰塵,是因為空氣中的氧氣在急速減少,是有昏厥窒息的危險的。
見張不周看過來,程耳沉聲道︰「探查過了,兩側被山包圍,陡峭的很,無法攀爬。而且,即便僥幸爬上去,人在半空中也就成了活靶子,太過危險。另外兩側,則是被包圍了起來,要想沖出去,同樣是要面臨箭雨洗禮。」
張不周暗暗盤算,最開始的時候,眾人以有心算無心,這才能輕松應對箭雨,還能收集箭支用來還擊。眼下大家已是筋疲力盡,光是在火場中走到林邊都成問題,更不用說還能抵擋攻擊了。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里?
樹林外,燃燒的大火讓空氣都變得焦灼起來,附近的溫度上升了不少。黑甲鐵騎雖然連人帶馬全身覆甲,可是胯下馬匹到底只是牲畜,對火有著天然的恐懼。為了避免馬匹失控,黃樹不得不下令後退一些進行安撫,不過距離不算太遠,剛好處在隨時可以沖鋒的位置。
李池看著滔天大火,心如死灰,這麼大的陣勢,想要完全抹除掉痕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禁軍的兩個隊長面色陰沉,也是想到了可怕的後果,不由得對放火燒山的黃樹升起了幾分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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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樹倒是不著急,附近的地勢已經勘察過,火攻絕對是此時此地最好的辦法。任憑林間眾人武功再高,在這種情況下也是插翅難逃。「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見到有人想從林間沖出,當場射殺。」黑甲鐵騎端坐馬上,弓弩就在手邊,隨時都能射出。
齊昆侖腿上有傷,這會兒正接受著士卒的包扎,表情看似平靜,眼里卻是滿滿的擔憂。別人的死活他不在乎,可若是當年的摯友,一代劍神秦滄瀾就這樣在大火中被燒成灰燼,實在是一件讓人痛心不已的事情。
泰安城。
趙光今日似乎心情頗佳,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停過。
吳驤的目光落在案幾上的那封奏折,他知道那是從哪來的。
「吾兒此行,甚是不錯,結果遠比朕預想中好得太多。吳家人願意舉族來投,實在是讓朕,滿心歡喜。」趙光喜不自勝。
上一次見到趙光如此開懷是什麼時候?吳驤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反正西涼投降臣服這麼大的事,也沒見趙光這麼高興。「恭喜陛下,從此天下歸心了。」
吳驤的話,其實也沒錯,吳家人是整個天下,高舉反凌大旗的最有名有望者,這一點毋庸置疑。盡管在某些人眼里,只是一群窮酸喊口號,如同跳梁小丑般讓人發笑,可是吳驤卻清楚,打又打不得,殺也殺不得的吳家人,的確是趙光的一塊心病。
听到天下歸心四個字,趙光先是一笑,隨即想到什麼︰「老三老四他們有消息送來嗎?」
吳驤道︰「剛剛送來的信,蜀王殿下和楚王殿下已經從南唐出發了,正在返程的路上。李煜為陛下準備了豐厚的禮物。」
趙光眉頭一皺︰「沒了?」
听到趙光的問話,吳驤一愣。這個問題所代表的深意是,趙光還有別的想听到的消息,是什麼呢?
趙光接過吳驤手里的信,內容很短,很快就看完了,的確沒有別的內容。手指在桌上叩響鼓點,很顯然在思考事情,就不知道會是什麼事。
許久後,趙光笑了笑︰「是朕心急了。活了一大把年紀,到老了還不如個孩子沉得住氣。」
這句話可以接︰「陛下春秋鼎盛,龍馬精神,怎麼會老。」
對于吳驤的吉祥話,趙光雖然听了不知道多少回,每一次都還是會笑一笑的。這次卻有些奇怪,趙光嘆了口氣︰「你莫要寬慰朕了。朕雖然號稱天子,可畢竟只是凡人。只要是人,就逃不過生老病死,沒什麼可避諱的。朕說自己老了,不是暮年喪氣,只是有感而發。朕以前總是認為,孩子們還小,還需要學習,現在看來,他們已經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
吳驤不知道趙光的話,是在夸贊哪一位皇子,他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趙光提起筆,在雪白的宣紙上痛快淋灕地書寫下七個大字。
長江後浪推前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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