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南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往事如刀

作者︰不慕桃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秦滄瀾將昏過去的張不周捆好負在背上,谷雨給他身上披了好幾層衣服,倒是不用擔心他被火給燒到。抱樸劍此刻化身成巨大的槳葉,將前方的攔路障礙都掃清,可即便秦滄瀾武藝高強,這種惡劣環境對他一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來說,仍然是不小的考驗。

秦滄瀾可以仗著功夫閃轉騰挪,多處看似無路可走的地方他都能強行通過,背上的張不周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贅,不光是重量的負擔,還有對身法的影響。老秦找了塊已經燒干淨的地面落腳,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臭小子,今天要是因為你害老夫死在這,到了下面你也不要想跑。」以秦滄瀾的本事仍然艱難到這個地步,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這也是陸升等人所說沒有機會的原因,高溫,缺氧,缺水,無路可走,這些障礙擺在眼前,相比于無頭蒼蠅般在樹林里到處亂鑽,還不如在山岩之下暫時苟且偷生,用陸升的話來說,萬一張不周出去以後,能找到援手呢?

還在昏迷中的張不周不知道的是,那群護送他最後一程,幫他擋下著火樹枝的手下們,此刻正在山岩背後激烈對峙。

白露似乎受到刺激一般,狀若癲狂︰「二十四節氣,這個稱呼可真諷刺。」

谷雨嘆息,連暴戾的清明聞听此言後都沉默了。

二十四節氣,若是每個節氣對應一個人的名字,那該有二十四個人才對。但實際上,只有他們幾個擁有了這個名字的人才最清楚,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那是一段極其慘痛和悲哀的回憶,每每在夜間夢到,總是會讓人忍不住尖叫著醒來。

在這種高壓之下,驚蟄選擇以玩世不恭來掩飾,清明則是沉默不語,谷雨偏執,白露放肆,每個人都在性格上形成了極其鮮明但又截然不同的特點。

程耳道︰「我不管你們到底出自誰的手下,但當初你們接受訓練時,一定有至死不能泄露身份這一條。現在雖然是身處險境,可還沒到必死的地步,若是誰再就此事多說一句,我的飛刀會先火焰一步送他下去。」

驚蟄聳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拉著清明坐下。谷雨也挨著白露坐下,一只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微微但堅定的搖搖頭。

李大嗣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眾人陷入沉默之時,陸升悠悠轉醒,張開嘴第一句話是︰「公子出去了嗎?」

眾人齊齊圍過來,程耳道︰「放心吧,這會兒應該已經快到林子邊了,不會有事的。」

陸升艱難地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扶我起來。」

驚蟄湊到他的身後坐下,讓他坐起來後可以靠在自己的背上,谷雨將水囊中僅剩的一點水喂給他,陸升緩慢地做了幾次吞咽之後,看著眾人哀傷的臉色,居然還能笑出來︰「怎麼,你們怨我把這最後一點水都喝光了?」

李大嗣帶著哭腔道︰「不怨你,你喝吧,都給你喝。」

陸升察覺到情況不對勁,隨著意識逐漸恢復,臉上傳來的疼痛也越來越清楚,顫抖著手輕輕踫了一下痛的地方,陸升反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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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發生了什麼。「不就是破相了嗎,至于這樣嘛。小李子乖,哥哥我就算破了相也一定比你英俊得多。你找婆娘的時候小心點,新娘子可別被我勾走了。」

驚蟄靠在他的身後,難得正經道︰「兄弟,休息一會兒吧。」

陸升笑道︰「不休息了,這今天光休息了,趁著還沒死,跟你們好好說幾句話。」

白露連忙打斷他︰「呸呸呸,說的什麼胡話,死不了,誰都死不了。」

陸升搖搖頭︰「妹子,我是真想附和你,可是我不想騙你,也不會騙你。這樣下去,咱們不會是被燒死的,而是被毒死的。這火燒到最後,整個林子都是揮散不去的毒氣,越是努力喘氣,越是憋得慌,最後,活活被毒死。臉色會變得鐵青,難看的很。」

程耳道︰「二哥,別說了。」

陸升看他一眼︰「你有多久沒這麼叫過我了。咱們兄弟四個,當初在軍中之時,那是真正過命的交情,剛參軍那年,要不是你和小李子反應快幫我攔下那兩個西涼蠻子,我早就死了,哪還有後來升官發財的機會。老四啊,我知道你不一般,尋常士卒即便是在戰場上磨練二十年,也決然無法擁有你現在的本事。我不想知道你的,或者說」他看向剛剛爭吵的四人︰「或者說,你們的身份,我只需要確認你們對公子的心意就行了。後來的兩個兄弟,別怪我前些天的冷漠,在我心里,公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小李子是個憨憨,我大哥心思耿直,這些事總要有人多想想。」

盡管剛剛才喝過水,只是說了這麼幾句話的陸升嗓子還是啞了︰「除了老劍神之外,這些人里,我相信你也可以走出去。」

程耳搖搖頭︰「我不會走的。你們是我的兄長,比有血緣的還親近的兄長,我寧可和你們死在一起,也不會拋下你們。」

陸升握住他的手︰「說的什麼胡話,誰不想活著呢?」

程耳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同生共死這四個字,可不是說說就算的。」

陸升嘆氣道︰「哎,你總是這麼倔強。」轉頭看向李大嗣︰「小李子,你可能娶不上媳婦了,遺憾不?」

李大嗣破天荒地沒有反駁「小李子」這個稱呼,沉聲道︰「沒什麼遺憾的,那些錢剛好用來給我老娘養老送終。」

陸升笑了︰「有公子在,你還擔心沒人管你老娘啊。放心吧!還有老四,你就這麼死了的話,程管事該有多傷心。」

程耳也跟著笑了︰「他會理解的。」

清明忙種麥,谷雨種大田。二十四節氣是沒有什麼文化的農民伺候莊稼的唯一指引。已經是初夏時節,田里正是最忙的時候,澆水,施肥,除草,樣樣都離不開人。青壯們都守在堤上和河道邊忙著,田里的事就落在了留守的人身上。年過半百的程三民倒是干勁十足,組織著婦女們干得有聲有色。

听莊子里的人閑聊,說公子去了南唐拜壽,自己家的兒子也隨行一起去了。莊戶們都很羨慕,對他們來說,能在公子身邊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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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能沾上大福氣的。每逢這個時候,程三民總是不自然的笑笑,用程耳給他買的那根煙桿,點上嗆人的旱煙葉,啪噠啪噠地抽上幾口。

程三民是個知足的,種了半輩子的地,快要到老的時候被提成了管事,還是國公封地的管事,換做是誰都要忍不住炫耀一番。老程沒有,他堅持著種田最樸素的道理,「你若糊弄田地,收成也會糊弄你。」在他的主持下,盡管有旱災有洪水,國公府的莊子上卻從沒出現過大問題。歲數大,經驗老道,什麼時候種,該種什麼,葉子卷了,有蝗蟲了怎麼辦,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都要靠他來處置。听起來是小事,對莊戶們來說,這就是天大的大事,莊稼金貴著呢,哪一步沒做好,都可能會顆粒無收。到時候再哭天怨地也是不會有人管的。這就和養孩子一樣的道理,能不能成才,都要從小時候,從細微處就打好基礎。

老兩口忙碌幾十年,就只有一個孩子。程耳長到四歲還沒說第一句話,夫妻兩個一度以為生了個啞巴。後來總算是學會說話,性格卻又孤僻的很,不喜歡和同齡的孩子玩,幫著父母干完活兒,總是一個人站在水邊扔石頭打水漂。是什麼時候變了的呢?程三民扔掉手中的雜草,伸了伸腰,看向莊子一角的學堂,是了,從二先生到了莊子上,將程耳招進了學堂開始,這孩子就有些不一樣了。雖然嘴里整天念叨的之乎者也,仁義道德什麼的,老兩口听起來像天書一般,可是听人家說起自己兒子學的最快,識字最多,也忍不住自豪起來。程耳小時候,沒少被莊子上的人嚼舌頭,這下看他們還怎麼說。戲文里怎麼唱來著,對了,自己兒子是文曲星下凡,自然和常人不一樣。等他讀盡詩書,將來是要考取功名做大官的。

可惜世事總不照著人期許的那樣去發展。後來兒子被國公看中,送到蜀軍去當了兵。剛開始的時候。說不擔心是假話,可是擔心又有什麼用呢?家里的婆娘頭發長見識短,總是抱怨自己不顧兒子的安危,她也不想想,自家孩子是孩子,別人家的就不是了嗎?幾十萬的蜀軍兒郎,哪一個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自家兒子又高貴到哪里去?再者說,若是都不去當兵,等西涼人打進來,還不是一樣要落得個淒慘下場?

後來兒子在蜀軍中成了斥候,還當了什麼隊長,雖然不是朝廷命官,好歹也算有出息。那年來信,說他不小心將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老兩口居然生不起來氣。當父母的,年輕時拼命干活,中年時拼命干活,快老了還在努力干活,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給兒子,給孫子攢下點家業?現在兒孫都有了,老兩口升級做了祖父母,這其實是讓人高興的事啊。

可是災禍總是第一個找到良善之家,那場讓人肝腸寸斷的意外發生後,程三民失去了還未謀面的兒媳和孫子。盡管程耳用自己的方式報了仇,可程三民就是覺得憋屈,說不出來的難受。

這種仇恨與遺憾,不是數量相等的人命對換就能抹平的。用程三民的話來說,就算是殺了一百個西涼蠻子,也抵不過自己孫子的一條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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