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蕭見那地包天男子死纏爛磨要他對對子,還以為他是那血浮屠派來試探自己虛實的。可是在看到對方那焦急的神色還有慌亂的表情後,就覺得自己應該是猜錯了。
聯想到天王蓋地虎這句詞兒的本來出處乃是在牌九之中,「天王」就是天對,而「地虎」則是地對,天對吃定地對這一點規則是毋容置疑的,林蕭便本能地意識到,這是地包天男子在給他某種暗示,或者說是想要通過這麼一句「對子」給他傳遞某種信息!
而真正讓林蕭反應過來這句對子究竟代表的是什麼的,則是他突然想到了前世在某部知名小說《水許傳》中那托塔天王自我介紹時的話來,這「天王」二字可是指的廟堂天子!
再聯想到剛剛看到的這秦淮樓燙金牌匾上的「敕造」二字,林蕭頓時反應過來了,這地包天男子並非是胡攪蠻纏,而是在暗示他,強龍不壓地頭蛇,而再厲害的地頭蛇「地虎」,也是由官府這尊「天王」蓋著的!
看來今日這秦淮樓之行,怕是也不會太順利!
莫非那血浮屠竟然也有官府的背景在?
當這個念頭在林蕭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時候,林蕭在一瞬間似乎想明白了好多,心頭也萌生出這樣一個大膽而又看似荒誕無稽的猜測來。
揚州府四大賭坊,在這揚州地界上虎踞龍盤多少年了,早已經不再僅僅是四家賭坊這麼簡單,肯定和當地的官府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瓜葛!
也就是說,他們本身就有官府背景,所以才能發展得順風順水!
可是那突然冒出來的血浮屠,卻像是完全沒有顧忌這一點,反而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里通過薅羊毛將四大賭坊薅得頭疼不已,卻偏偏又無可奈何,這正常嗎?
當然不正常!
而且是非常不正常!
這四大賭坊便是再怎麼說,也斷無可能眼睜睜看著血浮屠從自己身上一把又一把地薅羊毛而無動于衷!
可是他們偏偏這麼做了,那只有一個解釋——這血浮屠肯定也有官府背景,而且這個背景還大有來頭,甚至像「天王」一般壓著他們這四家「地虎」!
既然血浮屠與官府有關聯,而之前因為胡女其木格一事與那五個壯漢發生過沖突,今日借著這個機會,必須得把這一過節給翻篇了,否則以後怕是會步履艱難!
連揚州四大賭坊這四家「地虎」都諱如莫深的「天王」,他林蕭一介草民,不,連草民都算不上,只是一介「賤籍」之民,又如何能夠傻不愣登地跑過去以卵擊石呢?
即便真的有這麼一天,那也絕不是現在!
當務之急,盡一切可能爭取和平的外部環境,苟起來猥瑣發育才是王道!
就是不知道約他前來的人到底憋了什麼樣的厲害大招等著他羊入虎口。
在地包天男子轉身傻笑著離開的這三五息功夫里,林蕭的腦海中已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這樣一來,原來還有些想不明白的問題,一下子就變得清晰了起來。
當下深呼吸幾口氣,打起精神慢悠悠地走進了秦淮樓中。
雖然這秦淮樓是秦淮河一帶最大的青樓,可也還是秉承著青樓「夕迎朝送」的一貫傳統。
此刻有不少恩科在經過了一整晚天雷勾地火的辛勤耕耘後,滿臉知足、步履輕浮從里面走了出來相繼離去。
也有不少是由雲鬢微亂、衣衫不整的姑娘送出來的,在門口少不了一番「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場面,然後在恩科模出身上所有的銀兩打賞後,這才各自道一聲珍重、一別兩寬。
像林蕭這般在這個點才晃晃悠悠逆行而來的,自然顯得格外扎眼,一道道滿含著鄙夷和不屑的目光瞬間掃過他的臉龐。
這其中也有幾個穿戴得整整齊齊的姑娘們兩眼發綠,一副蠢蠢欲動的架勢,卻終究沒有哪一個主動上前搭訕。
對此,林蕭倒也並沒有感到意外。
畢竟,行有行規,干這一行的更加注重這一點,甚至規矩要比其他營生的還多。
比如不準逃跑,不準熱客,不準甩客,不準接官場、窯皮子,不準「開盤」時「偷活」,不準私藏錢,不準倒貼熱客,不準犯「八大塊」說喪氣話等「八不準」的鐵律。
再比如初一十五要祭拜祖師爺管仲,還有早飯前說話不能帶有「龍、虎、夢、燈、橋、塔、鬼、哭」等字眼。
而這朝不迎客也是其中一條。
一旦有人違反了這些個規矩,那就得跪在祖師爺管仲的神像前接受懲罰!
當然了,打臉是不會打的,畢竟都是靠臉吃飯、憑臉賺錢的,但是其他的就不好說了。
林蕭記得曾經看到過一本稗官野史,上面曾提及但凡規模較大、營業時日較長的青樓,專門設有行刑密室,其中各色刑具絲毫不遜色于當時的錦衣衛大獄!
而且在行刑的時候,還會請那些出手闊綽又有特殊嗜好的恩科前來觀刑,有時候觀刑者甚至都超過了來吃花酒拉鋪的!
在如此恐懼的重刑威懾下,這青樓之中雖然悉數都是女子,卻並沒有似皇宮後院那般三個女人一台戲的勾心斗角,絕大多數人都靠著尚有幾分姿色拼了命地賺錢,壓根就不會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喲,這位公子爺,您怕是開錯時間了吧?這個點兒早就過了打茶圍的時間,要不您休息休息,等今兒個晚間再來,到時候我讓這里最俊的姐兒陪你解解乏如何?」
一個濃妝艷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踩著小碎步迎了上來,扭得跟石碾子一般,一身的胭脂味兒。
林蕭微微皺了皺眉頭,心頭有些納悶。
按理來說這秦淮樓裝扮如此高大上,這里面的姑娘也個個都中上等姿色,為什麼會有個這麼俗里俗氣的老鴇兒呢?這不是在砸自己招牌嘛!
弄個水靈靈的少女當前台它不香嗎?
當然,這些念頭也只是林蕭在心中嘀咕了幾句,面上卻笑呵呵地道︰「我說老妹兒啊,你這過了打茶圍的時間久不許我來歇歇腳了?實在不行打個干鋪也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