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亮了,許顯純快要瘋了。在如此眾多的龜孫當眾,魏公公把如此重任托付給自己,那是多麼大的信任。為了不讓太監爺爺失望,許顯純以極其努力真誠的心態,對汪文言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拷打。
汪文言討饒,哀求,甚至答應以全部身家買命。
可這都不是許顯純要的,他要的是從那張該死的嘴里面說出楊鏈貪贓的證據出來。
當然,汪文言的全部身家也得要。不過這一切,都得他攀咬楊鏈之後。
「大哥,人不行了!」燒紅的鐵棍從汪文言身體里面抽出來之後,崔應元發現汪文言沒了聲音,腦袋耷拉著一動不動。
這一聲驚叫,把許顯純拽回到了現實。他娘的口供還沒審出來,人死了這可怎麼整。
「把老八喊來!」探了探汪文言的鼻息,幾乎感覺不到這人在喘氣。
余老八,號稱余八爺。在錦衣衛中,是頭一號的針灸高手。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一針下去保證能給吊住。
現在絕對不能讓汪文言死了,還得讓他指證楊鏈呢。
崔應元中箭的驢子一樣竄了出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找到了待命的余老八。二話不說就把余八爺拉了進來!
「哎呀!這人怎麼打成這個樣子。」
「別他媽廢話,趕緊弄活。他死了,老子讓你陪葬。」許顯純拎著余老八的脖領子吼叫。瘦小的余八爺,被他拎在身前像是只猴子。
「好說!好說!一針保管給你扎回來!」對于自己的專業,余八爺還是非常有信心。
打開針匣,不一會兒汪文言破碎的身體上就插了好多銀針。可汪文言一丁點兒醒轉的跡象都沒有。
余八爺皺著眉頭轉身對許顯純說道︰「這一針扎下去,要麼人活過來。要麼人就廢了,就算你請來大羅金仙也沒辦法。而且這人就算是活了,也至少損陽壽十年以上。」
「廢什麼話,扎!」汪文言能不能活十年許顯純不知道,他只知道汪文言不招供的話,自己活不過下個月。
銀針深深的插進了頭頂百會穴,一針下去。汪文言的身子打擺子似的抖動了起來,緊閉的眼楮猛的睜開。一張臉膛憋成了紫色,圓蹬著的眼楮里面遍布血絲。
「活了!」余老八收回銀針,癱坐在地上。身上出了一層的透汗,後脊梁都濕了。
銀針抽出來,汪文言的神情立刻委頓下來。腦袋重新耷拉下來,臉色也又紫色變成不自然的潮紅。
「你要我認什麼,我認了就是。」模糊的話語,從汪文言的嘴里傳了出來。雖然聲音很微弱,但對于許顯純來說無異于天籟之音。這時候的許顯純,甚至有沖上去抱著汪文言親兩口的沖動。
兩天兩夜了,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只要你指證楊鏈貪贓,我就放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許顯純一言九鼎。」為了顯示誠意,許顯純特地拍了拍胸脯。
汪文言沉默了,許顯純在焦急的等待。看汪文言的眼神兒,就像是等待丈夫臨幸的小三兒。
汪文言沒有讓他等太久,短暫的沉默之後。許顯純听到了一個堅定的聲音︰「這世上,沒有貪贓的楊鏈。」
「我草!」許顯純揚起了鞭子,可又無奈的放下。面對燒紅的鐵棍汪文言都挺過來,鞭子又算得了什麼。
到了現在,許顯純終于認定。這位汪文言汪先生,絕對是老天爺派來折磨自己的。
再說這人也不能再打了,這剛給扎活了,再給打死了可怎麼辦?
「大哥!沒辦法了,不如咱們給他寫一份兒吧。」崔應元無奈的看著架子上奄奄一息的汪文言,能用的缺德刑具都用了。
在百花齊放的錦衣衛刑訊的酷刑里面,再也找不到更加缺德的了。
「可……!到時候他不認怎麼辦?」許顯純不是沒有過這個想法,可到時候上了公堂汪文言不承認,那樂子就大了。
「您看他這樣還能活幾個時辰?」崔應元指了指奄奄一息的汪文言。
「可只有口供沒有證人,陛下!」
「我的大哥,現在還管什麼陛下信不信。不管陛下信不信,反正督公信了就成。咱們交不上差,那後果……!」
「好,我說你寫。」
「問︰趙率教的兒子送了你多少銀子。
汪文言答︰送了我六萬兩銀子,是他兒子趙識善送來的。
問︰你怎麼認識的趙識善。
汪文言答︰禮部尚書趙南星介紹我們的認識,他們的同鄉听說還有親戚。
問︰六萬兩銀子怎麼花的?
汪文言答︰送給左副都御使楊鏈兩萬兩,還有左僉都御史左光斗。還有魏大中,周朝瑞……!」
「大哥,這魏大中是吏科給事中,這……!」楊鏈左光斗還好說,這是太監爺爺交代下來的,怎麼說也得扯上。可魏大中,周朝瑞這些人,似乎跟趙率教的案子扯不上任何關系。
「就這麼寫,誰讓他彈劾老子。」許顯純充分發揮了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的小人作風,敢彈劾老子,今天就把你們捎上。
許顯純知道,太監爺爺是不會介意捎上這些小雜魚的。
架子上的汪文言努力的睜開腫成一條縫兒的眼楮,嘴里無力的吐了口唾沫︰「不要亂寫,就算我死了,做鬼也要和你們對峙。」
「做你的鬼去吧,一會兒我把你的喉骨給挑出來。很好奇,你嘴怎麼這麼硬。倒是要看看,你的喉骨和別人的有什麼不同。寫,接著寫。
老子就當著你的面兒,偽造你的口供。你能怎麼樣?咬我啊!」許顯純獰笑著看向破爛不堪的汪文言。
「我做鬼……!」
「做你的鬼去吧,有本事去閻王那里告老子。你以為這詔獄里面的人都是怎麼死的,我告訴你九成九都是冤死的。你能怎麼樣,老子不但弄死你。還會把你燒成灰,在日頭正當午的時候把你挫骨揚灰。
做鬼,你做夢去吧。老子讓你鬼都做不成!」許顯純對著汪文言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汪文言發出了最後的吼聲。
許顯純不知道,這時候整個京城都鬧翻了天。
魏忠賢壓住了楊鏈的奏疏,又哄住皇帝不上朝。原本以為就可以把事情暫時掩蓋起來,可令魏忠賢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封奏疏好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這才短短的兩天時間。
朝廷上下,除了皇帝沒看過之外。大家基本上人手一份兒,連宮門前看大門兒的侍衛都有。
天橋里面個別缺心眼兒的家伙,居然把詞編成了流行歌曲四處傳唱。魏忠賢都不敢出門兒!
事實證明流行歌曲的威力也很大,只是在京城傳播了兩天,就有了婦孺皆知的效果。魏公公走到大街上,都能听到有人搞獨唱音樂會。
還有更加不著調的,國子監里面幾百號生元。看到這封奏疏之後,個個歡呼雀躍好像娶了媳婦一樣。聖賢的書都不讀了,每天就抄這二十四大罪,抄到手抽筋兒都不放手,還有人專門負責四處散發。
魏忠賢就你明白了,老子收黑錢也沒收到你們窮學生身上,你們跟著鬧騰個啥?
找來國子監祭酒,想要挽回影響。可以打听,祭酒大人早早的請了病假。听說怕光怕水怕風,只要不出門就不犯病。只要出門兒,渾身上下連頭發根都疼。
魏公公心里苦啊!關鍵時刻就沒人用得上!
京城里面現在算是有了新聞熱點,吃過魏公公苦的勞苦大眾自然不用說。只要會寫兩筆字兒的,大家一擁而上反復傳抄。時下京城里面最流行的手抄本,就是楊鏈的這封奏疏。
到了昨天晚上的時候,連抄書的紙都缺了貨。
左光斗和黃尊素、高攀龍這些人也沒閑著。聯絡了一群五六品的小官兒上書,痛斥魏忠賢的種種惡劣行徑。
甚至某些退休在家的老先生,例如鄒元標,顧大章等等,也出來湊了把熱鬧。以上訪信的形式,向朝廷表達自己的個人意見——干掉魏公公。
實在頂不住了,短短兩天彈劾魏忠賢的奏章就能把魏公公埋了,再立一塊碑。
更讓魏忠賢揪心的是,眼看革命形勢一片大好。許多閹黨人士也坐不住了,唯恐局勢變化拉自己墊背。一些人紛紛倒戈,調轉槍口就罵魏公公。搞得魏忠賢極其狼狽!
人們對魏忠賢的憤怒,在短短的兩天時間爆發出來。有如火山爆發一樣,霹靂一聲震天響,有了楊鏈來除害。
還有人站在戲台上高聲朗讀,那讀的聲情並茂慷慨激昂。
為了平息憤怒,也為了讓人放自己一馬。魏忠賢親自去找了禮部尚書趙南星,想要這位東林大佬疏通一下。人家不見就堵在人家門口不走,反正咱臉皮厚不怕丟人。
要說尚書大人就是讀過書,看著死氣白咧上門兒的魏忠賢。非常客氣的說了一個字「滾」!
魏忠賢無奈的滾了,這種態度讓他深信。如果不久之後,自己被拉出去一刀干掉。往尸體上吐唾沫的人群行列中,此人應該排在頭幾名。
反倒是首輔葉向高,看到魏忠賢還好言安慰兩句。說些什麼不如立刻辭職回家,好歹也能混個自然死亡之類的話。
魏忠賢拿到了汪文言的口供,樂得鼻涕泡都快出來了。雪中送炭,真正的雪中送炭。再不把楊鏈抓起來,輿論更加沒法控制。
短短的兩天時間里面,魏忠賢好像從天堂直墮地獄。經歷了背叛,輕蔑,侮辱,還有惶惶不可終日。魏公公幾乎要崩潰掉!
好在有這封及時出現的口供,讓魏忠賢有了反擊的希望。既然要把老子往死里面整,那他娘的老子先整你。那些看老子笑話的,那些禍害老子的,都他娘的給老子洗干淨脖子等死吧。
狠狠夸贊了一下龜孫兒許顯純和崔應元,帶著新鮮出爐還熱乎乎的口供就去了皇宮。
皇帝陛下正仔細的審視一張雕花牙床,這是他最近半年的心血結晶。牙床上面雕著九百九十九條五爪金龍,每一條都是他親手雕上去的。每條龍的五個指頭,都異常顯眼。
「陛下的手藝真是越發的精妙了,但是這張牙床可比萬金。」王體乾笑吟吟的看著這張床,這床的總體構思就來源于他的腦袋瓜子里面。
能干上司禮監秉筆太監,靠的就是這顆充滿了創意的腦子。
「你就是兩個大子兒買個茶壺,嘴好!」朱由校滿意的看了看這位頭發花白的老太監,這家伙說話總是那麼中听。
「陛下,魏監求見。」一個黃門兒走了進來,躬身對朱由校稟報道。
「來的正好,朕也有事想要問他。宣他進來!」朱由校拿過內侍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手。
「呃……!」听到朱由校的話,王體乾臉色變了變。不過他很聰明的沒說話,這時候傻子才會問陛下有啥事兒要問魏忠賢!
「老奴參見陛下!求陛下救救老奴吧!」在皇帝面前,魏忠賢表現得相當客氣。進到殿里面,二話不說就跪。神情極度悲痛,跪在地上就哭,一邊哭一邊說︰「陛下!
現在有人要害老奴,也有人要害陛下。老奴是個大字不識的奴才,怎麼斗得過那些讀書人。求陛下免了老奴的差事,讓老奴回老家種田去。」
朱由校沒管魏忠賢的哭訴,一坐到了椅子上問道︰「听說有人彈劾你,怎麼回事兒?」
听到這句話,魏忠賢有如五雷轟頂。完了!全完了!他壓住了楊鏈的奏疏,煞費苦心的封鎖了消息,這位木匠還是知道了。
對于這位皇帝陛下,魏忠賢還是了解的。雖然不怎麼管事兒,但絕對不是白痴。事到如今,不說實話怕是過不了關。
「陛下!楊鏈和左光斗他們污蔑老奴謀反,陛下啊!這是他們看到老奴盡心為陛下辦差,有時候擋了他們的道,就合起伙來編排老奴,想把老奴置于死地。」
「哦!有這樣的事情,把奏疏拿來我看。」
朱由校的話,讓魏忠賢的心一下子就墜到了谷底……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