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咱們真的要放掉皇太極?」李休一邊往嘴里扒拉飯,一邊問李梟。都是當兵的,食不言寢不語這一條,不適合李家。
「兄弟啊!咱們李家竄起的太快,手里又握著算是大明最精銳的步兵。朝廷里面,無論是魏忠賢還是皇帝為啥對咱們這麼客氣?」
「因為咱們能打韃子,也只有咱們才能跟韃子一戰。」
「對啊!沒了韃子咱們回怎麼樣?干皇帝的,沒有誰不懷疑手握兵權的將軍。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將軍造反可就痛快多了。沒事兒你跟毛先生多學學歷史,古往今來有多少王朝就是被武將推翻的。像趙匡胤那樣黃袍加身的,就算是文明人。」
李休用眼楮瞟著孫承宗,老家伙「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得香甜,李梟的話他仿佛沒听見。
「所以咱們要留著韃子,不能趕盡殺絕?」
「對!」李梟給了一個肯定答復。
「大哥,那爹娘和大姐的仇就不報了?大姐可是最疼你啊,大哥!」李休放下筷子,瞪著眼楮質問大哥。這還是李休第一次質疑大哥的話。旁邊的李虎也放下了筷子,看著老大和老二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話。
「冤有頭,債有主!阿敏和瓖藍旗一個都別想活,但我會放過大多數韃子。老二,你憑良心說。就算是咱們真想剿滅韃子,就真能剿滅得了?」李梟笑笑,沒事人一樣的吃著飯菜。
「怎麼不能?明年咱們再多招一些兵,總是能打敗韃子的。」李休氣呼呼的,看樣子對李梟只干掉瓖藍旗和阿敏非常不滿。
「再多招一些兵?傻兄弟,不要錢的麼?艾虎生回來你去好好看看,圓臉都累出了尖下巴。現在跟著咱們混飯吃的人有上萬,你知道一天的開銷有多大。
你以為就憑賣點兒玻璃,肥皂,還有軍火啥的就夠了?就說你船上的兵,普通水手每人每月二兩銀子。軍官三兩半,這還不算船長和大副啥的,加起來有多少?
魏忠賢給撥了二十萬兩銀子,才有了這覺華島上的米山和面山。可你知道不知道,有二十萬張嘴要吃這里的糧食。這些糧食要 著吃,才能吃到今年夏天有點兒收成的時候。
多招一些兵,召回來沒軍餉沒軍糧。你等著他們嘩變?」
「朝廷……!」
「你指望朝廷養活?你腦子進了多少水?為了銀子,朝廷里面都打成什麼樣了。魏忠賢給皇帝撈銀子,雖然這王八蛋不是東西。但他還是知道不能再給百姓們加稅賦了,給誰加?東林黨!
不然你以為,為啥要罷黜趙南星。為啥要干掉楊漣,左光斗,高攀龍,黃尊素這些人。為啥干掉了這些人,蘇州會有人鬧事兒?那是因為東林黨代表江南財閥的利益,或者說他們中很多人就是江南財閥。
他們佔著讀書人的便宜,不納糧,不繳稅,不服徭役。魏忠賢要收的,就是他們的稅賦。這才有了京城的那場變革,也因為這,才有了蘇州人聚集鬧事。
沒人組織,沒人帶頭,你以為幾十萬人就會因為一個周順昌罷市?說到底都是為了錢,你想想這麼不容易弄來的錢,能這麼便宜的給咱們?你認為,皇帝會對咱們兄弟有信任?」
李梟一連串的問話,李休瞠目結舌一句也答不上來。這些年在海里跑船的功夫練得不錯,可玩政治,李休連個小白都算不上。
至于李虎,早就拾起筷子插了塊紅燒肉,吃在嘴里「吧唧」「吧唧」的。
「這是沒錢,就算是有錢,你以為咱們就能剿滅韃子了?赫圖阿拉你去過麼?人家往草原上,往長白山里面一鑽,你哪兒找去?別忘了,女真人興起在白山黑水之間。那里原本就是他們生存的地方,我們對那里遠談不上熟悉。別的不說,光是地形就夠你勘探個幾年的。
翻山越嶺的,後勤怎麼解決?輜重怎麼運輸?你去哪里找向導?向導靠譜不靠譜?不同地方的天氣會有什麼變化?敵人會藏在哪里?
大軍開過去連個地形都模不明白,那就是第二個薩爾滸。你老哥我就是杜松,劉挺,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下李休徹底不做聲了,坐在座位上耷拉著腦袋。
他的確沒有想過那麼多事情,他只是單純的以為憑借武力優勢,就可以干掉韃子為老爹老娘還有姐姐報仇。現在看起來,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雖然沒有讀過書,杜松和劉挺是誰李休還是知道的。敖滄海就經常和李休提起這兩位猛將,當年的倭寇都對這兩位敬畏有加,後來卻在薩爾滸戰役中全軍覆滅,尸骨無存。
「既然韃子是剿不滅的,那就只能是放皇太極回去。他做大汗,遠比那個多爾袞要好。」李梟說完,操起筷子繼續吃飯。李虎這小子吃飯老是舍生忘死,一大盆紅燒肉都快被他吃光了。
「咚!」孫承宗放下了酒杯,看著李梟點了點頭。
「原本我還以為要廢很多口舌,才能說服你釋放皇太極回去。沒想到你看得這樣透徹,李休,你大哥說得對。
在戰陣上我們是無法打敗韃子的,他們本就住在山里。那里才是他們的老家,咱們到了那里不過是過客。即便拼死打下來,他們也會繼續撤走,去更深的深山。可咱們在山里什麼都得不到,得不償失啊!。
至于你哥說朝廷的事情,雖然不能完全苟同。但也不得不承認,你哥說得有他的道理。
老夫不知道那個多爾袞到底是何方神聖,但目前來說皇太極繼承汗位對咱們是最好的事情。因為,至少他知道敬畏。」孫承宗說完,站起身來背著手離開了飯堂。
有資格在這張桌子上吃飯的就這幾個人,敖滄海自始至終不都吭聲,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滿嘴流油。他才不管放不放皇太極,反正李梟怎麼說他跟著就是了。這些年的接觸,敖滄海已經認定,論智商,八個敖滄海也趕不上一個李梟。既然比人家笨,跟著聰明人走就是必然的選擇。
自己莽撞的到處亂撞,天知道會不會撞到鐵板上。撞到鐵板上還是好的,最多腦袋上會有包。萬一哪天運氣不好踫到懸崖,一腦袋扎到懸崖下面,那可就死翹翹了。
白皚皚的冰雪覆蓋了整個大地,連帶冰封的海面。該死的冰雪反射了太陽的光,還有陽光帶來的熱量。加上冰雪融化需要吸收熱量,這該死的天死冷死冷的。
出了門李梟就被灌了一嘴的北風,趕緊閉上嘴低著頭向自己的房間走。剛吃完飯灌一肚子風,絕對會肚子疼。中午頭吃完飯,最舒服的就是睡一覺。午覺養人,還有好幾十年好活,這身子骨可得弄結實了。
同樣是天寒地凍,沈陽城要比覺華島還要冷上一些。多爾袞騎在馬上,看到對面的來人,笑著下了戰馬迎了過去。
揆一感覺倒霉透了,本來借助女真人的力量打一場勝仗。到大明最富庶的地方搶一把,卻沒有想到女真人在李梟面前不慫,卻敗給了大自然的天塹。
自己的艦隊被李休偷襲,現在落得一個不剩。如果不是那天為了安全,把裝滿火藥的船靠在另外的碼頭上。現在連火藥都沒得用!
碩托死了,他和後金的聯系人就算是沒了。此戰代善損失了兩個兒子,回到家里就一病不起。兩紅旗死的人最多,家家都忙著辦喪事,也沒人管這些遠道而來的紅毛人。
荷蘭的冬天也不暖和,可跟遼東一比就差遠了。天寒地凍的遼東,讓荷蘭士兵們很不適應。走到營地里面,到處都能夠听到抱怨的聲音。揆一也是滿心的不滿意,可現在真的有苦沒處說。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揆一甚至要為糧食發愁。因為女真人自己的糧食也不夠吃!
想回爪哇,現在根本不可能。即便是有造船的技術,可大冬天的咋造船。這地方好像比丹麥還要冷,海面上都漂浮著大塊的海冰。
就在揆一坐困愁城的時候,一位好心的慷慨的女真貴族向他發出了最為誠摯的邀請。沒有路可走的揆一,二話不說就跟著來投奔這位好心的女真貴族。
有了多爾袞的照拂,代善又重病不能理事。揆一順利的離開正紅旗的地盤,來到了沈陽城。
「揆一先生,沈陽城歡迎您。」多爾袞學著歐洲式的禮儀,與揆一握了握手。
「感謝您尊貴的貝勒閣下,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您給了我們無私的幫助。」舌人很明顯還不太適應自己的工作,翻譯的時候磕磕巴巴的。多爾袞也是沒辦法,整個兩黃旗都找不出來這麼一位。這家伙,還是從大明俘虜里面挑出來的。
「那片營房就是準備給你們的,那里面已經準備好了食物和柴碳。足夠你們一冬天的用度!」多爾袞指了一下大概百十步開外的營房,即便是在沈陽城。純粹的磚瓦房也不多,而且大多數都被重臣和愛新覺羅家的親戚們佔用。能弄出足夠三千人住的磚瓦房,可見多爾袞的活動能量之大。
「哦!太棒了,你們這里太冷了。我們以前住的房子,會凍死人的。」揆一看著磚瓦房一下子就認定,自己這趟沈陽沒走錯。代善給他們提供的營房,除了有數的幾間磚瓦房之外,大多都是簡陋不看的茅草屋。雖然房子里面可以生爐子,但一到晚上碳氣就燻得人非常難受。
早上起來的時候,鼻子里面都能擤出煤灰來。前天還莫名其妙的死了人,一整屋子里面的人都死光光,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你們的遠道而來的客人,我們當然會讓您住上好房子。」多爾袞拉著揆一的袖子,帶著揆一查看他的新營房。
房子有些舊,但收拾得很干淨。有些地方還能看到剛剛整修的痕跡,倉促之間能做到這樣子,已經算是非常難得。在看過滿滿的糧食倉庫,還有懂得梆硬的肥豬和肥魚之後。揆一對自己的新住處非常滿意,他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女真貴族。
雖然不明白,同為努爾哈赤的兒子。多爾袞的年紀為啥會比代善小上那麼多,但仍舊不耽誤揆一對多爾袞的欣賞。
「準備一些薄酒,不成敬意!」來到一間屋子前面,有僕役挑開門簾兒。多爾袞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揆一先進去。這種禮貌的態度,再次博得揆一的好感。
花梨木的八仙桌上面擺放著八碟八碗,傳統的女真菜式一點都不奢華。都是一些什麼清蒸哈什螞,山雞炖蘑菇之類的菜肴。雖然看著有些粗,但吃起來的味道絕對不賴。
「敬您一杯!」多爾袞端起酒杯,親自給揆一倒上了一杯。弄得揆一不好意思的想站起來!
按住揆一的肩膀,兩個人踫了一杯酒。
「這一次出兵雖然失敗,但我們後金的元氣並未傷到。明年我們仍舊會進攻大明,到時候還希望得到你們的幫助。」
「那個叫做李梟的,他們的火器太厲害了。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他們的炮彈為什麼會炸開。」揆一有些沮喪,他的火炮只能發射實心彈丸。雖然殺傷力巨大,但畢竟比不上李梟的開花彈。尤其是這一次,看到開花彈巨大的威力,連堅實的海冰都轟得開。揆一就更加的沮喪了!
更讓揆一覺得前途黑暗的是,已經沒有船了。他想要回到爪哇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請女真人幫忙造船,更是天方夜譚。在錦州城下的時候,碩托就向他索取過火藥的配方。今後自己和這三千荷蘭士兵的命運,已經和後金綁在了一起。
「你們的火炮也不錯,我看不比李梟的火炮差勁兒。所欠缺的,不過是炮彈不會爆炸而已。這不難,只要有了火藥我們就可以慢慢琢磨。
哦,對了給你一樣東西。」多爾袞一拍巴掌,門簾後面就走出一個僕役來,手里面捧著一個圓鼓嚨咚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