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如今落到這步田地。李梟心里就發涼,當權的時候你就算是條龍,現在也不過就是詔獄里面的蟲子而已。
至于那些罰沒入官籍的女人,遭遇更加不用說。往日的千金小姐淪為娼妓,被人以各種不堪的方式婬辱。
人人都想著往上爬,高高在上視人如螻蟻。驕橫跋扈肆意妄為,可有幾個人會想到韜光養晦。
如果許顯純平日里不那麼跋扈,夕日同僚也不會這樣對他。
獄卒搬來條凳讓李梟坐下,駱養性打了個手勢,就帶著人走了。這是對李梟的莫大信任,要知道許顯純現在還在審訊期間,按規矩這時候是不可以見客的。
五爺把酒菜往桌子上面擺,說實話在這個環境里面,李梟根本沒有吃東西的胃口。
許顯純被攙扶起來,接著燈火看到李梟的面孔。驚叫一聲︰「是你。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還在恨我?」李梟給許顯純倒了一杯酒,許顯純咽了口口水,看著桌子上的菜。也不用筷子,伸出手就去抓。可爪子伸出一半兒,又觸電般的縮了回來。
「你是來滅口的,你是來殺我的對不會?李梟,你……你好狠。」爪子指著李梟,五爺立刻站到了李梟身前,害怕許顯純撲過來。
拉開五爺,李梟指著條凳︰「坐吧!到了這個地步,哎……!」
許顯純狐疑的坐下,只是沾著條凳,一副隨時準備跳起來的模樣。
李梟拿起筷子,心里雖然還泛著惡心,但還是每道菜都夾了一口。還端起自己剛剛給許顯純倒的那杯酒,一口干了。
「吃吧!我現在能做的就這麼多,一會兒他們應該會給你換座牢房。有床的那種,你會舒服點兒。」
「用你好心,如果當初不是你。現在九千歲已經換了皇帝,我也不會受這樣的苦。」許顯純像是被激怒的瘋狗,還沒等他站起來,兩名特務連的士兵就扭住了他的胳膊。
「放手,都出去。」李梟一聲喝,士兵們放開了許顯純。魚貫的退了出去,只有五爺堅決不肯走。李梟也只能隨了他!
「你受這樣的苦,是因為你干的事情太過份了。楊鏈那樣的人,雖說不招人喜歡。你也不能用釘子往人家腦袋里面釘吧!」
「那是九千歲吩咐下來的。」許顯純倔強的道。
「九千歲也吩咐你驕橫跋扈?九千歲也吩咐你欺負同僚?這北鎮撫司是你管著的,這些人原先都是你下屬。你自己說說,你出事之後有幾個站出來照顧你?
如果你平日里對下屬好一點,對同僚有些尊重。今日你被怎麼判他們管不了,你至于一間好的牢房都沒有?
人在做天在看,九千歲都做了什麼?為了恢復男人的能力,生吃死囚的腦子。那是人腦子,不是猴腦子。
賣官蠰爵,把大明朝廷搞得烏煙瘴氣。你看看,這些年出了多少荒唐事。你還指望我幫著你們,把這個帝國繼續禍害下去?」
「九千歲……!」
「別說九千歲,我現在就說你。教坊司你的常客,誰家被寂寞家產,妻女被貶為奴。你是第一個往教坊司跑,專找人家沒出嫁的大閨女禍害。
這幾年被你折磨死的大家小姐不下十人,同朝為官啊,你真就下得去這個手?
現在你的妻女也在教坊司里面,你怎麼說?我告訴你,你老婆閨女進了教坊司第一天,教坊司的頭頭就安排她們待客。一晚上接客十數人,你最疼愛的三閨女,被韓爌的兒子用紅繩給勒死了。
紅繩……!這好像是你以前最喜歡玩兒的。你小閨女……!」
「別說了!報應!報應啊!」許顯純捂住臉,「嗚」「嗚」「嗚」的哭。開始還在哭,後來就是在嚎。
嘴長得大大的,臉上滿是眼淚鼻涕。
「幫幫我,幫我出去。只要能活就行!」許顯純忽然跪倒在李梟的面前。
「沒辦法了,我幫不了你。我能幫的,就是把你的妻女弄出來。在這里給你找一間好的牢房,不讓你遭罪而已。剛剛你說報應,說對了。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李梟站起身來,他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
「報應!報應個屁!老子玩過了,老子舒服。李梟你個王八蛋,枉老子拿你當兄弟,你見死不救。」
看到乞求沒用,許顯純一下子就竄了起來。指著李梟的鼻子暴喝!
李梟抬腿就往外走,他實在沒啥好說的。
「梟哥兒!我錯了,救救我。救救我吧……!我不要你救我的老婆孩子,你救救我吧。」許顯純又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
李梟沒有停留,轉身走了出去。身後的許顯純愣了一會兒,然後餓狼一樣抓著桌上的菜吃。
總算是有個交代,就這樣吧。五爺在前面提著燈籠,李梟在後面跟著走。
「操你娘的蛋,老子就是個窮當兵的。沒錢給你們,有種朝老子開,欺負一個孩子算什麼本事。」一聲暴喝在耳邊響起,想事情的李梟被嚇了一跳。
「你個狗日的曹文詔,窮他娘的還窮有理了。沒錢,沒錢就吃老鼠。咋,心疼了。告訴你,有康吃就不錯了。那邊有貴人在,你再吼老子就把這小兔崽子弄死。」
「啪」一聲脆響,估計是抽嘴巴的聲音。
「你娘的,老子在遼東打生打死,落了這麼個下場。早知道,老子投韃子去。」
「韃子?韃子被遼東李總兵打的落花流水,估計再過兩年就被打沒了。你投了韃子,早就被李總兵用大炮轟死了。不是想投韃子麼?老子現在就打你佷子,怎麼樣?從里面出來打我啊!」
黑暗中,「啪」「啪」之聲不絕于耳,顯然有人被連續的抽嘴巴。
「我操你娘……!」一種野獸一樣的嘶吼從牢房里面傳了出來。
遼東?打生打死?
幾個關鍵詞引起了李梟的興趣,仔細想想好像自己的手下沒人被關在這里。這家伙到底是誰?
「五爺!走,過去看看。」李梟指著聲音傳出來的方向。
一行人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過去,前面有燈火。
「什麼人?」一個警惕的聲音喊道。
「這是我們巡撫李大人。」五爺亮出字號來,一行人走到監牢門口。
三個獄卒正在監牢里面,其中兩個人扭著一個少年人的胳膊。另外一個人,站在前面扭頭看向李梟一行,手還停留在半空。顯然,剛剛的「啪」「啪」聲就是在抽在少年嘴巴。
「住手!」打人那獄卒李梟見過,就是剛剛引自己進去的獄卒。
「參見大人!」知道這年青得不像話的人來頭很大,卻沒想到是個巡撫。剛剛自己的頂頭上司親自送進來,態度還好得不得了。獄卒都是心思活泛的人,趕忙跪下拜見。
兩個燈籠,燈火更加亮一些。李梟接著火光,看到旁邊的牢房里面關著一個大漢。這家伙也不知道被關了多久,滿臉都是胡子看不清楚長相。一身衣服都穿出包漿來了,漆黑的在燈火下居然有些反光。
「你在遼東當過兵?」李梟感覺到很奇怪,剛剛這家伙說話,好像是山西口音。李梟雖然不太懂方言,但山西口音和東北口音還是能听出來的。
「你是誰?」野人一樣的家伙,看著李梟問。
「無禮!這是我們巡撫李大人。」五爺在旁邊喝道。
「這麼年青的巡撫?」大漢嘟囔著。
「我問你,你在遼東當過兵?」李梟又問了一遍。
「嗯!俺在遼東當過游擊。」大漢這一次老老實實的回答了李梟的問題。
「游擊?」游擊應該是高級軍官,怎麼李梟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個人。
「俺在熊廷弼熊大人手下做游擊,後來遼東丟了。就跟著熊大人逃到了關內,然後……!然後就被抓到這里來了。」說到遼東,大漢眸子里的神采明顯暗淡下來。
原來是熊廷弼手下的,怪不得沒見過。
「你叫什麼?」
「俺叫曹文詔,這是俺佷子曹變蛟。大人,您是遼東口音。您從遼東來的?」
曹文詔,這個名字有些熟。等等,曹變蛟……!這名字更他娘的熟悉,李梟仔細打量了一下曹變蛟。這小子臉頰紅腫,嘴角留著血。一雙眼楮里面充滿了倔 。
「給他們拿五兩銀子,給這爺倆兒吃兩頓好的。在遼東都立過戰功的人,別太刻薄了。」李梟說完,五爺就從懷里掏出五兩銀子扔給獄卒。
「謝欽差大人的賞!小的這就去弄些好的來。」獄卒見到銀子,臉上笑得像是綻放的菊花。
李梟剛剛往地上的飯桶里面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不過從桶里面傳出濃烈的餿味兒,隔得這麼遠李梟聞著這就想吐。這東西也是給人吃的?
「你進來多久了?」熊廷弼都死了好幾年了,李梟驚訝這家伙被關了這麼久,居然還頑強的活著。
「記不得了,總有五六年了。」曹文詔听李梟讓人給他們弄吃的,回答的聲調也緩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