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馬上盧象升的心如墮入了冰窖一樣,到處是亂哄哄的百姓。那些激進的生員們,三一群五一伙站在桌子椅子上,想圍攏在四周的百姓們講著什麼。看他們赤紅的臉頰,血紅的雙眼就知道,這些人已經亢奮到了極點。
走到趵突泉不遠地方的時候,更加讓人震驚的一幕出現在盧象升面前。大群的黑衣人臉上戴著黑色的口罩涌上街頭,有些人手里還拿著雨傘,拐杖這些東西。右眼皮強烈的跳動了幾下,盧象升知道這事情幕後的背景深不見底。
「大胖你這招兒還真絕,戴著口罩根本認不出誰是誰來。就算犯下過錯,也不怕官府的衙役抓。你這腦袋是怎麼想出來的!」陳庵生笑著放下了臨街的竹窗,一坐到黎胖子的腿上。都說書生百無一用,黎胖子這個屢試不中的秀才,還是蠻有用的。
「口罩這東西,水泥廠,棉紡廠,還有醫館里面多得是。你的信徒那麼多,弄些口罩出來很容易。咱們要的就是讓濟南城亂起來,如果濟南的亂局波及到了整個山東和京城,那就更妙了。待隆武朝廷支撐不住的時候,那邊的周閣老就會命令大軍北上,光復京城和山東。到時候,咱們都是有功之臣,周閣老不會忘記咱們。」
黎胖子的手攀上陳庵生的腰肢,感受了一下驚人的彈力之後,還用手指輕輕擰了一下。
「死鬼!下面鬧成這樣,還有心思調戲貧尼。」陳庵生拍掉了黎胖子豬蹄一樣的手,身子花蝴蝶一樣坐到了另外一把椅子上。腳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蹬掉了僧鞋,縴縴玉足在黎胖子的小腿上蹭來蹭去。
「師太可是想修煉那****,小生這里頸候佳陰。」黎胖子一臉的壞笑。
「死鬼……!」
在另外一邊,陳老君站在數百信徒面前。這些都是最為虔誠的信徒,好多都跟陳老君的土地有師承關系。更有些直接就是道觀的佃戶「諸位道友,如今這朝廷視百姓為芻狗。吾等雖然是方外之人,可也需要維護天道。今天我們就是要鬧,就是要亂。把濟南城弄亂了,就有條件要挾官府。讓他們答應咱們的條件,不準繼續在濟南城募兵,不準再抓濟南百姓移民到遼東去。
大家說,對不對。」
「對!」信徒們高高舉起手一齊呼喊。
「好,把口罩都戴上,頭巾也包好了。不要讓人家認出來,只要不參與這次鬧事的人和店鋪,都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上街去!」陳老君一聲吶喊,信徒們立刻戴上了早就準備好的染黑口罩一窩蜂的出了道觀。
黃小鋒站在一處橋頭台階上,對著下面數百人大聲宣講。長這麼大,還沒有這麼多人如此全神貫注的听他講話。「濟南的父老們,我的手足們。如今朝廷奸佞當道,我濟南百姓民不聊生。
李梟明里辦工廠讓大家有工做,可實際上他們是在榨取你們的錢財。一尺花布他要賣十個大子兒,可開給普通工人的工錢有多少?只有區區每月一兩半銀子,算起來他只要賣上一百五十尺布,就能養活一個工人。
可他花布廠每月的出貨,都在十萬尺以上。這多余的錢都哪里去了?都讓李梟造槍造炮,讓那些官老爺們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可憐我們要去工廠里面做工,還得托人找關系。甚至有些人家,被迫將自己的閨女嫁給那些管事家里,才能換得一個工作崗位。
請問諸位!這公平嗎?」
「不公平?」下面的人義憤填膺。一兩半銀子也是不錯的月收入,這樣的活計在濟南城也是不錯的工作。的確有不少工廠管事們,仗著手中權力往工廠里面安插人,有些還明碼實價公開索賄。至于嫁閨女這種潛規則,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黃小鋒的一位表姐,就是靠著這條路進的織布廠。
「這還不算,你們看看水泥廠,那大煙囪每天都冒黑煙。大冬天下的雪,有時候都是黑的。北風天一刮,城南的地面上就是一層黑煤灰。這冬天還算是好的,夏天的時候附近居民連窗戶都不敢開,那味道實在是嗆人啊。濟南城到處都是泉眼,可城北泉眼冒出來的水都帶著煤灰味兒。
你們去找管事有用麼?王寡婦斜街的趙大娘,本來就有哮喘病。被這煤炭灰一燻,大冬天只能躺在炕上倒氣兒。大年三十兒的人沒了,家家喜慶的日子,他家里辦喪事兒。您大伙說說,老趙家這年可咋過啊!
東三胡同的婁大哥,那是多健碩的一條漢子。就是在水泥廠扛了兩年水泥,你看看現在的模樣。瘦的那是骨瘦如柴,喘氣的聲音大得像牛叫。好端端的一條漢子,就這麼被廢了。
就更別說,煤礦里面幾乎一兩個月就會死一次人。工人們下井,跟見閻王差不了多少。活出喪你們見過沒有?如今許多煤礦的礦工,幾乎都要活出喪一次。因為他們下到礦井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沒命,沒不知道能不能找上來尸體。
我們家家都有老人,這濟南城可是鐘惠靈秀之地。難道說,要讓李梟害得沒有一口干淨氣喘,沒有一口干淨水喝才罷休麼?我們要保衛濟南,保衛我們的家鄉,把李梟的兵驅除出去。」
「對!就是李梟禍害了咱們濟南,以前濟南的天多蘭。你們看現在,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頭天晚上下雪,第二天早上就是一層煤灰,這日子可過不得了。我家的小兒子整日里的咳嗦,就是讓工廠煙囪里面的黑煙給燻的。」黃小鋒剛剛說完,下面就有人給幫腔。嚴絲合縫的程度,說沒排練過都沒人信。
「我好好的濟南城,就是讓李梟給害了。他還要抓我們濟南人去遼東給他挖煤種地做苦力,大家說能答應麼?」那邊又有一個人站出來,大聲疾呼。
「不能!不能讓他們這麼干。」百姓們出離了憤怒了,因為黃小鋒說的事情,大多都是真的。而且,他們身邊也有人因為在水泥廠工作而得病。工廠里面的管事來家里看一下,扔下幾兩散碎銀子以後就不管了。不管怎麼說,廠里的做法都讓工人們覺得寒心。
「大家到街上去,不讓工人們上班。咱們要把李梟的害人工廠弄黃鋪了,還我們濟南一個美好家園。」黃小鋒振臂高呼。
「還濟南美好家園!」底下數百人學著黃小鋒的樣子,高舉雙手高呼,一時間聲音震天。旁邊的人紛紛側目,不少人還湊過來打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個小兔崽子,亂說個啥。你才吃幾天飽飯,他女乃女乃的。如果沒有工廠讓大家伙做工賺錢,你他娘的讓大家伙跟著你喝西北風?誰家的褲襠沒系嚴實,把你這麼個小王八蛋露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漢,指著台階上的黃小鋒大罵。
「老狗,你說什麼?」黃小鋒立刻指著老漢回罵。
「大家別听他的,他是李梟收養的走狗。」
「揍他,揍李梟的走狗。」
老漢忽然發現,自己面對的是數百個氣勢洶洶的家伙。而且,這些家伙似乎一丁點兒敬老的意思都欠奉。
還沒等老漢反應過來,一個家伙拿著盆東西就潑到他身上。火柴點燃,一股藍色的火苗順著衣服往上竄。
「著火了!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