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里已經亂了套,南京禁軍只要是願意跟隨史可法的,全都匯聚在十師二團。十師二團周圍,一下子成了軍事禁區。好多民房都被征用,大兵們攀上房頂,或者躲在暗處。火銃對著街道口,只要有人經過肯定會被打得渾身都是窟窿。
「兵部大人,咱們就這麼等著?」劉良佐有些詫異,難道說造反就是坐在軍營里面等人來攻打?不是應該積極出擊,迅速擊敗城內各路守軍。然後城頭變換大王旗,宣布投降遼軍?這麼投降過去,還有個毛線功勞。
「對,就這麼等著。遼軍很快就會進城,這時候來回亂竄被人打死了可怎麼整。就你手里的家伙,能打得過人家?」史可法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喝著茶水。反正他今天晚上的任務,就是把願意跟著他投降的部隊全都穩在十師二團別亂跑。
遼兵會攻擊所有十師二團以外的明軍,不管這幫人胳膊上有沒有白毛巾。
「都給老子听好了,我們的防區只是二團周圍的幾條街。如果有人出去被人打死了,可別怪我史可法沒打招呼。」听到城門口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史可法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命令。
跟史可法一樣,張汝松也是戰戰兢兢的待在家里。好多忠心手下的家眷也都逃難一樣來到他家里,在他家周圍是層層疊疊的巡防營士兵。張汝松把巡防營近三萬人都調到自己家周圍,別說亂兵就連只鳥都飛不進來。
巡防營的士兵們也不出擊,只是圍著張汝松他家建立防線。只要沒人進攻這里,他們自然也不會傻到去攻擊別人。
袁克定沖進了詭異的揚州城,大街上別說軍兵,連個捕快都沒有。街道上干干淨淨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熱氣球上不斷有指示下來,告訴他周圍哪里有大股的軍隊。袁克定驚奇的發現,那些軍隊見到遼軍並不會攻擊。而只是牢牢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好像遼軍進城跟他們沒關系似的。
詭異的氣氛讓袁克定有些心里沒底,他很怕眼前的情形是一個圈套。遼兵能打,那是身後有強大的炮火支援。現在自己幾百人沖進人家幾萬大軍的包圍圈里面,怎麼看怎麼有些作死的意思。只要今天晚上這事情是個圈套,自己這幾百人就成了餃子餡。
沿著大街快速行軍,士兵們警惕的看著街道兩旁的建築。借著朦朧的月光,緊張的士兵們甚至可以看到門縫里面一只只同樣緊張的眼楮。
隊伍的前面忽然出現了一支軍隊,雙方幾乎同時開槍。前排的士兵全都倒在地上,可當南京禁軍第二排槍手正要上前的時候。遼軍已經開了第二槍,他們的手里是左輪步槍能連續開六槍。子彈穿過前排士兵的身體,射進了後排士兵的身體。
強勁的子彈甚至一連穿過兩個人,射進第三個人的身子時才停留在那人的身體里。南京禁軍前三排士兵,只是一個照面就被人像槍斃一樣干掉一大片。
後面的槍手心有不甘,慌亂中有人開始胡亂開槍。甚至不管前面隔著自己人,把火銃架在別人的肩膀上就摟火。
慌慌張張的也沒個準頭,十發子彈里面有一發能打中已經是謝天謝地。
連續扣動扳機,六發子彈幾乎一瞬間打光。對面南京禁軍已經是尸體枕籍鬼哭狼嚎,第二排遼兵跑到前面,單膝跪倒在地上。一手支在膝蓋上托著槍,另外一只手扣動扳機。這六顆子彈打完,對面已經的血流成河。
這已經不是在打仗,而是在屠殺。南京禁軍射界被自己人的身體擋住,根本沒辦法射擊。只能是被不斷開槍的遼兵壓著打,這時候槍械的高射速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還沒等南京禁軍緩過神來,遼兵那邊攜行的迫擊炮已經開火。一排排炮彈帶著呼嘯砸下來,在南京禁軍士兵群眾爆炸。絢爛的橘黃色火焰在黑夜中不斷炸開,伴隨這青黑色的硝煙和南京禁軍士兵們的慘叫。
前後不過幾分鐘時間,整整兩個連的南京禁軍就被干趴下。士兵們的尸體倒了一地血流成河,受傷者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腿快的一哄而散,這仗根本他娘的沒辦法打。
「沖!」頭上又傳來熱氣球的燈火指示,袁克定知道下面只有這兩個連,手中左輪手槍一舉,高喊著帶著遼軍沖鋒。
另外一邊的曹變蛟非常痛苦,因為城門口是拋灑糞便的重災區。墨綠色的糞便湯子上面已經硬了,可下面還是稀的。踩上去「噗嗤」「噗嗤」的響,蛆蟲立刻順著褲腿往上爬。
炸藥包掛在城門上,士兵們趟著大糞湯往城門兩邊城牆根上跑。
「轟!」一聲爆炸之後,糞湯子四散飛濺蛆蟲滿天飛。沒了遮攔的糞湯子,一下子就涌進了城里。跟著糞湯子一起涌進來的,還有滿身糞臭味兒的遼軍士兵。
「操他娘的王八蛋!哇!」曹變蛟覺得腿軟,不是跑的腿軟,而是吐的腿軟。
身後三師的兵也沒好到哪里去,一個個的渾身屎臭,身上還爬著蛆蟲,形象簡直糟糕到了極點。惱火的三師官兵憤怒的尋找對手,現在只有戰斗才能撫平他們不斷痙攣的胃。
可惜曹變蛟遇到的情形和袁克定沒啥兩樣,街上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別說人,連只夜貓子都沒有。
說來也算是孫可望倒霉,孫可望的第十師師部就在北門不遠的地方。頭頂上的熱氣球已經發出燈火訊號,告訴曹變蛟可以繞過這地方。心里充滿了憤怒的曹變蛟哪里還顧得了這個,他現在需要是戰斗!戰斗!干死這幫到處倒屎尿的狗娘養的。
第十師師部,現在只剩下一個警衛營。各個團現在根本失去了聯系,現在部隊全都亂套了。師聯絡不到團,團聯絡不到營,營也聯絡不到連。
好多營連長也不通報上級,自行的就把部隊帶到了史可法那里。混亂的情形下,孫可望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警衛營,然後他們就遇見了渾身屎臭的曹變蛟。
「操翻他們!」曹變蛟一聲怒吼,身後的迫擊炮就開始發射。太窩囊了,從到了揚州外圍就開始窩囊。這狗娘養的仗打得曹變蛟惡心透了,現在終于可以送出胸中那股子惡氣。呃……還有那股臭氣!
迫擊炮彈連珠炮一樣砸進了師部,孫可望那可憐的警衛營根本沒還手的機會。因為他們的迫擊炮沒有裝備到營,每個團才有一個迫擊炮連。
炮彈掀翻了裝著沙子的麻袋,里面的士兵慘叫著滿地打滾。月光下南京禁軍士兵們胡亂射擊,無奈步槍的射程終究和迫擊炮沒辦法相提並論。他們那些子彈,根本沒資格威脅人家。
迫擊炮轟開了外圍陣地,三師的士兵們開始沖鋒。排山倒海的氣勢,還有精準的射擊,無不顯示著他們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從揚州外圍開始,終于可以打一場堂堂正正的仗。
李梟站在揚州城外,不斷接到熱氣球上的燈火訊號指示。他身後就有一個巨大的沙盤,隨著燈火訊號,一支支小旗子開始插遍揚州各處。
「十師師部被全殲,十一師師部也被全殲。正在攻打知府衙門!」
代表著各個重要目標的院子,也都被插上小旗子。
天微微亮的時候,揚州城里的槍聲爆炸聲開始稀疏起來。一個身材頗高的家伙,被帶到了李梟面前︰「大帥,這人是揚州守備張汝松的信使。張汝松想要投降!」
李定國把使者帶到了李梟身前,施禮對李梟說道。
「投降?」李梟看了那使者一眼,並不出彩的一個人。
「是!我家大人遣小人來跟大帥商量一下投降的條件。」來人躬著身子,讓他的個頭顯得矮了好大一截。
「條件?」李梟被氣樂了,這時候還敢跟自己談條件。
「我家大人說……!」使者好像還不知道自己的不利境地。
「你家大人說啥都沒用,你現在就回去。告訴他趁著有點兒時間,有什麼話就跟家里人說。禍不及家人,遼軍不搞株連那一套。」李梟蠻橫的打斷了使者的話。
使者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揚州守備軍上下三萬余將士……!」
「很快就是三萬多具尸體,滾!」李虎踹了使者一腳,都這時候了還敢談條件。而且還是鳥銃都沒幾根的揚州守備軍,跟他們打仗那就不是打仗,而是他娘的屠殺。
「回去告訴你們那個什麼狗屁大人,要麼變成三萬多具尸體被抬出來,要麼走出來扔下手里的家伙無條件投降。沒有第三條路可選,滾吧!」李梟輕飄飄的扔出了一句,李定國就薅著脖領子把人拎走了。
「調你來是當警衛營用的,這事情跟你沒關系,少吱聲!」人走了,李梟才皺著眉頭看向李虎。
「這人實在是……!」
「實在什麼?人家投降想要談談條件也正常,記住了你現在是個營長,不該是你說話的時候不要插嘴。」
「諾!」李虎癟了癟嘴躬著身子稱諾。
天逐漸亮起來,太陽從李梟的身後探出頭來。萬道光芒將揚州城牆映照成了紅色,城頭上正有遼軍士兵摘下南明的旗幟,把遼軍的旗幟升上去。
揚州城的東門洞開,一隊隊士兵從里面走出來。路過城門口的時候,他們會在一個指定的地方放下手里的家伙。曹文昭的要求很苛刻,他們連腰間的武裝帶都得摘下來扔到地上才行。
能夠走出來的,都是願意跟著史可法走的南京禁軍。他們本來想著今天晚上可以轟轟烈烈的干一仗,然後風風光光的加入遼軍。卻沒想到,干坐了一晚上,到了早上的時候就變成了俘虜。
雖然心理落差很大,但看到街上那些支離破碎的尸體,他們還是決得慶幸。不得不說遼軍實力太過強勁,沒了城牆的保護,他們根本沒有與遼軍一戰之力。
一大票的人黑壓壓的坐在城牆下面,沐浴著早晨的陽光。
百十名遼軍走了過來,然後這些俘虜兵就排成了長隊。每人可以領到一竹筒稀飯,還有兩個白花花的白面饅頭。幾根咸蘿卜條,還有兩片咸肉就算是菜。
好多人嘟嘟囔囔的,對俘虜的身份很不滿意。
「沒想到兵部大人也會騙人,咱們這算是啥,都成俘虜了!」
「哎……!都怪連長昨天晚上喝了酒。」
「你們怪連長干啥,營長帶頭連長敢不跟著?」
「那四連連長不是沒跟著?」
「還說四連,你沒見剛剛街上的尸體里面好多都是四連的兵?」
「算了!好歹活著。」
「可這算是個啥嘛!」
嘟囔的人很多,一大片人說話好像成千上萬只蒼蠅。
「他媽了個巴子的,都他娘的不想吃飯了。白面饃饃也堵不上你們的嘴,誰他娘的再敢說話,今天沒飯吃。」帶頭的遼軍扯著嗓子開始罵,有幾個氣不過的想過去揍這個大嗓門兒的王八蛋,被同僚聯手按住。
各連的軍官趕忙彈壓自己的手下,這時候連武器都混沒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鬧個他娘的毛的事兒。
這些營連長們心理也不平衡,他們還想著今天會被遼軍大官兒接見,然後鼓勵嘉獎,卻沒想到是這個待遇。可當他們看到巡防營官兵走出來的時候,心理一下子就平衡了。
張汝松听了使者的遭遇,立刻就決定投降。巡防營和遼軍對干,那就是找死。張汝松如今也沒了前些天的心氣兒,三萬揚州守備軍放下了兵刃,舉著手走出了揚州城。
史可法的兵還能坐在地上吃飯,黑壓壓的一大片巡防營官兵只能跪在地上。別說是飯食,連口水都沒人供給。有人敢偷懶,那些渾身糞臭的遼軍就會用槍托砸人。
跟著史可法的兵這才知道,自己的待遇已經算是優待。至少,現在還有頓早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