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孫府!
孫承宗坐在書房里面看著各地傳來的公文,遼軍統治的地盤越來越大,公文也就越來越多。各地都需要選派官吏治理,每個人都得孫承宗親自過目。
一輩子修煉的火眼金楮,是騾子是馬不用拉過來溜,瞧上一眼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加上各地進京來述職的督撫,忙得腳打後腦勺一天沒個消停。
這些天天天見人,天天接見外臣。案牘上的事情,只能晚上來做。也幸虧年青時打熬了一副好筋骨,不然身子還真吃不消。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孫承宗腦袋都沒抬一下。這個時候敢進書房,能進書房的也只有大兒子孫銓。這個大兒子曾經在山東高苑做過知縣,因為任上好大喜功大興土木,鬧得高苑縣的債務高達十萬兩白銀。
吏部的折子沒上來,戶部的折子倒是遞到了孫承宗面前。這錢數額太大,艾虎生也沒辦法周全。只能讓孫老爺子自己處置!
孫承宗也沒辦法,孫銓這錢一個銅哥兒都沒揣進自己兜里。全都投入到當地興修水利,說起來也算是一心為公。
眼高手低啊!沒有一副洞察人心的雙眼,空有雄心壯志,時間長了可是要闖大禍。
讓孫銓卸任了高苑知縣,孫承宗把他帶在身邊看著。不盼著這大兒子光宗耀祖,只盼著他不要闖出禍事就好。
身上的權柄越重,孫承宗就越加小心。現在閉上眼,就想起當初東林黨與魏忠賢在這京城中的連番惡斗。
「老大,把茶盞放下。這幾天憋悶了吧!」孫承宗放下手中筆,指了一下手邊的位置。
「諾!」孫銓放下手中茶盞,老老實實的躬身站在父親旁邊。
「在京城里面,尋些友人飲茶賦詩,倒也自在。」孫銓陪著小心回答。從小孫承宗家教很嚴,孫銓見了老爹跟老鼠見到貓一樣。只要孫承宗在府里,孫銓覺得空氣都是凝滯的。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得享縣尊之位。被爹硬生生從位子上撤下來,你可曾對爹有怨恨?」孫承宗炯炯有神的眼楮,看了孫銓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手指蘸了一下茶水,擦了擦眉毛。
「孩兒……孩兒……並無怨恨。」
「沒有怨恨,呵呵!言不由衷吧!」孫承宗閉上眼楮,輕飄飄的扔出一句來。
孫銓身子一抖,偷眼看了老爹好幾眼,才陪著小心︰「孩兒只是想著做出些成績出來,也讓父親面上有光。」
「心是好的,可惜你弄得老爹面上無光啊。你在高苑興修水利,這本沒有錯處,而且是大大的好處。如果干好了,朝廷還應該大大的褒獎。」
「孩兒已經略有小成,如果朝廷追加撥款,兩年之內可有大成。可恨那艾虎生……」
「他不給你撥款?拿你老子的名頭出來,他還是不給面子對不對?」
「對啊爹!那個高麗棒子,根本沒拿爹您當回事兒。整日里嘴上說的好听,可區區十萬兩銀子都不舍得批給我。他就看不得咱們孫家人建功立業!」孫銓的情緒有些激動,連說話的聲音也拔高了一個調門兒。
「區區十萬兩銀子,呵呵!朝廷一年的賦稅也不過就是七百多萬兩銀子。你一個縣就要區區十萬兩,全大明兩千八百四十一個縣,各有各的難處。都跟你一個模樣,艾虎生這戶部尚書還不得上吊去?」孫承宗又是輕飄飄扔出一句。
「可……」
「可你是孫銓,是俺孫承宗的兒子對不對?艾虎生不管怎麼樣,都得給你這大明第一衙內面子,對不對?」
「爹爹您的顏面,還是要周全的。」
「胡鬧!整日里只知道吟詩作賦附庸風雅,胸有鴻鵠志,手無縛雞力,眼高手低紈褲子弟。還就區區十萬兩,艾虎生不給你就敢去民間借貸,居然給出了三厘利息來。你這是慷國家之慨!
你看看你用的那些人,上下其手中飽私囊。預算做得虛高十倍,也不怕告訴你,你那個工程一萬兩銀子都有人搶著干。
就你這樣心比天高才比紙薄的兒子,我孫承宗不召回來行嗎?還敢埋怨艾虎生不給你老爹面子,他沒彈劾你就算是給你老爹天大的人情。」孫承宗越說越激動,手掌「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茶杯被震得一跳,茶湯灑出來順著桌角「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爹!」看到老爹生氣,孫銓嚇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在京城里面這些天整日里舞文弄墨也就罷了,可你都摻和上了什麼事情?這麼大的事情,得讓你爹知道知道吧。不然孫大公子搞出大事情來,你爹這個腦袋怕是戴不住啊。」
「爹……孩兒……孩兒……!」
「張晉炎、李文濟、莊廷龍、戴名世、謝濟世、呂留良這些都是什麼人。」
「爹!」孫銓臉色慘白得像是一張紙。
「好啊!誅滅李氏,擁我孫家登基為帝。知縣你都當不好,現在更厲害了,相當太子了!沒瞧出來啊,我兒胸有鴻鵠啊!」孫承宗咬牙切齒恨恨的看著這個兒子。
「爹!他李家不過遼東區區農戶,趁亂世而起的丘八。你看看李梟任用的那些人,敖滄海、滿桂、曹文昭、祖大壽之流,哪一個不是只知道殺人取樂的莽夫。
我大明文采風流,怎能讓一群莽夫立于朝堂之上。如果他們當政,孔孟之道會被棄置如敝履。
父親為官一生,如今更是坐鎮中樞。門生故吏廣布朝廷,天下政務系于一身。
我孫家雖然不是名門高厚,可也算是詩書傳家。比起李家,我孫家更加有資格當皇帝。」
「啪!」孫承宗掄圓了,一巴掌打在孫銓的臉上,直接把孫銓掀翻在地上。
「還文采風流,還孔孟之道。那我問問你,女真人的馬刀掠過撫順、沈陽、遼陽的時候,割人頭像割韭菜的時候,你的文采風流在哪里,你的孔孟之道又在哪里?
朝廷,天下百姓,全賴著李梟帶領敖滄海、滿桂之流,拋頭顱灑熱血以命相搏。這才有了你今天的文采風流,這才有了你今天的孔孟之道。
沒有他們,你現在留著豬一樣的辮子,腦瓜皮剃得青青的,坐在街角流鼻涕。還孔孟之道,還文采風流。
聰明慧出為英,膽氣過人為雄。李梟孤身立于皮島,造械練兵挽狂瀾于即倒。你還有心跟他比?」
「聖人言……!」
「我呸!你還聖人言,聖人言天下為先。從萬歷末年起,我大明烽煙四起,百姓狼奔豕突。水災、蝗災、還有恐怖的瘟疫肆虐,大明人口從萬歷末年的兩千九百余萬戶,現在足足少了五百多萬戶。
金陵戰役剛剛打完,天下再次有鼎定的希望。你們這時候想要刺殺李梟,讓老夫當皇帝。你這麼做了,敖滄海會看著?曹文昭會看著?祖大壽會看著?袁崇煥會看著?
這些驕兵悍將失去了李梟的約束,你知道這天下還要死多少人。你這是要我大明百姓都死光了,華夏再次淪為蠻夷的牧場才高興麼?
文不成武不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偏偏還心比天高,現在居然夢想著當太子,將來稱帝當皇帝。
你這樣的人當皇帝,才是天下百姓最大的不幸。」孫承宗說得急,一坐倒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父親……!」
「別叫我父親,我孫承宗擔不起。我孫家擔不起你這樣的子孫!」
「爹,孩兒只是……!」
「來人,即刻把這個逆子送回到高陽老家。告訴二弟,從此不許這逆子見人,也不許他踏出府門一步。」孫承宗一聲吼,門外立刻走進來兩個虯髯大漢。
「押走!」
「諾!」
「父親!您不能,您不能啊……!」
孫銓的聲音漸漸遠去,孫承宗一坐倒在椅子上,神情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