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來賀蘭山不是第一次了,被遼兵追的那兩年,他的足跡幾乎遍布整個大西北。他甚至帶著財貨,遠道哈密、吐魯番一代活動。如果不是伊犁河谷過于遙遠,或許他還會去伊犁轉一圈兒。
阿巴茨山口跟杭愛山是那麼的像,兩山夾一溝。兩側的山崖如同刀削斧砍一樣,如果在這里修建關隘,將會是任何軍隊的噩夢。
李自成當然不會傻到在這里築城,雖然收取過路費是一筆無本萬利的買賣,可這買賣是需要實力的。在廣袤的西北,他這兩千多人還真不夠看。
強大的準格爾蒙古,好像山一樣壓在整個西域頭上。任何敢于和準格爾作對的人和勢力,都會被強大的蒙古騎兵踏成齏粉。面對蒙古人,李自成渺小得像虱子。
不過通常情況下,巨人都對虱子沒什麼辦法。原因很簡單,虱子太多,究竟是哪只虱子咬了自己一口,巨人根本不知道。
于是巨人會不能的在事發地點畫上一個圈兒,所有可能的懷疑對象都會遭殃。
幸運的是,李自成屬于流竄作案。事後,當地牧民怎樣迎接蒙古人的怒火,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埋伏了兩天,李自成還是沒等來傳說中的蒙古商隊。派出去的探子渺無音信,也不知道是被狼吃了,還是被蒙古人給吃了。
「大哥,我怎麼感覺有些不對勁兒。按理說,這蒙古人也應該快到了。怎麼探子還沒回來?」劉宗敏嘴里嚼著牛肉干,手里拎著酒囊。這兩天,李自成都守在山頭親自望風,劉宗敏很擔心這位帶頭大哥成為望夫石。
「我也覺著有些別扭,里路程算該到了。」李自成接過劉宗敏手里的酒囊,對著嘴灌了一口。帶著女乃味兒的酒漿灌進嘴里,李自成有點兒想吐。
到草原兩年多,還是不習慣馬女乃酒的味道。也不知道劉宗敏是怎麼能喝的慣這玩意兒,對李自成來說,這就是帶著女乃味兒的泔水。
「最多在等兩天,如果沒來咱們就收手。也不知道高杰有沒有抓回來李岩那個王八蛋,他娘的,一個頭領帶頭逃跑,不處置他這隊伍就散了。」李自成把酒囊還給劉宗敏,繼續看向遠方,希望發現傳說中的蒙古商隊。
就在劉宗敏和李自成說話的前一天,高杰帶著自己手下數十人打馬回到了營地。
「高頭領,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李自成留下看家的小頭目看到高杰過來,趕忙跑過來巴結。
「呵呵!李岩在後面,一會兒就到。」高杰馬鞭向後一指,小頭目自然的向後看去。
就在小頭目轉頭的一瞬間,高杰手里的馬刀猛的刺了出去。這一刀狠狠戳進了小頭目的脖子,拔出來的時候帶著一股血箭竄了出來。
「我操!」旁邊的小嘍一聲驚叫,立刻轉身想要逃走。
高杰抬起手,扣動了短管火銃的扳機。
「砰!」只有六七步的距離,子彈打斷了小嘍的脊椎,然後貫胸穿過,帶著一大蓬鮮血噴了出來。穿出去的子彈,還打中了一匹馬的。那馬嘶鳴著四蹄狂奔,一路上撞翻了帳篷,撞翻了人,還撞翻了一輛獨輪車。整個營地被這馬一攪,立刻亂成一團。
「殺!」高杰的手下瞬間變了臉,手里的馬刀紛紛抽出。對著夕日的兄弟毫不留情,陽光耀著日光,馬刀帶著光弧劈下來,頓時人頭滾滾鮮血飛濺。
「高頭領,你這是干什麼?」還有些人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投擲出來的標槍貫穿了身體。
十幾步的距離上,標槍的威力非常巨大。李自成留守的這些人,根本沒有鎧甲一類的東西。
為了對付蒙古人的商隊護衛,李自成幾乎帶走了全部人馬。看守營地的只有百十來人,帶頭的小頭目帶著十幾個人來迎接高杰,結果被高杰五十余騎一輪沖鋒殺得人仰馬翻,剩下的人抱頭鼠竄,生怕變成下一個刀下之鬼。
剛剛跑回營地呼喊兩聲,就見到邢氏帶著十幾個條漢子跑出來。邢氏手里拎著寒光閃閃的刀,小嘍這下算是看到了主心骨,紛紛跑過去。
「夫人!不好了,高當家瘋了,見人就殺……!」話還沒說完,邢氏手里的刀已經捅進了他的肚子。
邢氏手腕一翻一擰,手里的刀橫著一拉。肚子上立刻被拉出一道巨大的傷口,邢氏抽刀出來的時候,虛虛的腸子也一並流了出來。
小嘍看看自己的腸子,又看看邢氏手里帶血的刀,驚駭的連慘叫都忘記了。
「殺!」邢氏一聲喊,立刻變成一只雌虎。手中一柄長刀,見人就劈逢人就砍。這些也算是刀口舌忝血的家伙,居然沒幾個人是一合之敵。
邢氏身後那十幾個人,也都在瘋狂砍殺。那些剛剛逃過高杰追殺的人,立刻懵逼了。他們不明白,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高杰的人調轉馬頭又殺了回來,戰馬在營地里面瘋狂屠戮,慘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兩支人馬合並在一起,前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居然把李自成留下看家的人屠戮殆盡。剩下的二十幾個人眼看跑不出去,又沒辦法抵擋,干脆跪在地上乞求邢氏和高杰饒命。
本來就是流寇,混口飯吃的事情,跟著誰干都是干。
「願意跟我走的都……!」高杰看到這里面,有好幾個平日里對自己非常巴結,心里也不忍把他們都殺了。
「都殺了!」邢氏手里的刀一掄,五十多人一擁而上,刀劈斧砍把這二十多個投降的人變成一堆肉醬。
「用不著吧,他們都……!」高杰看到渾身是血的邢氏,心里有些害怕。這他娘的是人還是母老虎!
「這些都是李自成最放心的人,也都是對他最忠心的人,你以為他們會跟著你走?半路上萬一跑出去一個,咱們都得完蛋。
大家伙都去收拾東西,牽馬!把馬都牽過來!」邢氏吆喝著眾人干活兒,這里有一百多車東西,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單單打包,恐怕就得一天時間。
「諾!」鑒于邢氏的雌威,大家伙應了一聲「諾」轟然而散。套車的套車,搬東西的搬東西。
「時間不多,咱們要快著些。」邢氏也不理會高杰,自顧自的回了自己帳篷。雖然這幾天收拾好了一些東西,可沒打包的東西太多。今後到了關中需要大筆的錢財,邢氏不準備留下一個銅錢。
高杰窒了一下,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女人比男人更凶殘。
兩百多里之外的事情,李自成渾然不知。他還在等待著蒙古商隊的到來,不過很可惜。蒙古商隊沒有來,蒙古大軍卻來了。
黃昏的時候,數以萬計的蒙古騎兵忽然出現在視線里面。幾個騎兵策馬奔騰,跑到山口下,扔出來幾個人頭。想都不用想,這肯定就是那幾個探子的人頭。
顯然這一次劫掠已經暴露,對方派出這麼多騎兵出來,就是沒打算讓自己活著回去。
葛爾丹看著遠處的阿巴茨山口,心里不知道應該感謝這些人,還是應該恨這些人。
兩個月前,巴圖爾琿收到一條消息。伏擊僧格的不是喀爾喀蒙古人,而是流竄在草原上的一股漢人馬賊。剛剛開始時候,巴圖爾琿並不信這是真的。
僧格帶領的三百騎兵,都是準格爾本部騎兵中的好手。怎麼可能敗在漢人的手下,僧格也不是傻子,就算對方是他們的十倍,打不過還不會跑麼?
為了證實這條消息,他還是讓葛爾丹去查一下,看看這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葛爾丹需要為自己的哥哥報仇雪恨。
很巧!有人出賣了幾個探子,抓住這幾個探子嚴刑拷打。葛爾丹居然問出來,襲擊大哥僧格的就是這群漢人。伏擊的地點,時間,還有伏擊的方式說得一絲一毫都不差。而且這股馬賊,居然還想著要伏擊自己的商隊。
听到這個消息,葛爾丹恨得牙癢癢。他決定親自去抓住這股馬賊,既給大哥僧格報仇雪恨,也讓老爹看看自己的手段。為此,他出動了自己麾下全部兩萬騎兵。雖然有些殺雞用牛刀的嫌疑,但葛爾丹還是決定這麼干。
這一次,他不準備讓這群人的任何一個跑掉。
兩萬騎兵合圍之下,整個阿巴茨山口被圍得像鐵通一樣。黃昏的落日下,眼楮看到的地方,都有蒙古騎兵的影子。
「大當家,壞了蒙古人發現了咱們。」劉宗敏手里的酒囊都掉到地上。這麼多人,根本沒辦法逃走。況且對面的蒙古騎兵,如果被他們咬住餃尾追擊,那一丁點兒活路都沒有。
「我不瞎!」李自成氣得腦袋冒煙。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樣的屁話。現在他覺得,這他娘的是一個圈套。一個對付他的圈套!
蒙古人再多,也不可能派出這麼多人來圍剿他。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次截殺蒙古商隊的事情暴露了。
可就是劫了一個商隊,用得著這麼大規模的報復?
「大當家的,怎麼辦?」一個頭目快要崩潰了,對方這麼多人,想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老子……!」李自成想說老子知道怎麼辦,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的帶頭大哥,他說出這話來,軍心就徹底散了。
「快天黑了,趁著半夜他們疏忽的時候,咱們殺出去。」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跑出去一個算一個!
「這麼多蒙古騎兵,咱們殺得出去?」劉宗敏再次展現了超低智商。
「那你留在這里等死!」李自成鼻子都快氣歪了,如果不是大敵當前需要劉宗敏這樣的猛將,他恨不得立刻砍了他。
葛爾丹看著遠處的阿巴茨山口,望遠鏡里面發現了幾個人。距離太遠,這些人不過就是一個黑點兒而已。
「王子殿下為什麼不命人進攻?」多爾袞也看了遠處的阿巴茨山口,放下望遠鏡問道。
「呵呵!阿巴茨山口樹林茂密,強攻一定會損失很多人手。咱們這麼圍著,他們一定會自己逃出來。就好像圍獵的時候,總是要把兔子驚嚇到,它們才會從草地里面跑出來。
等他們跑出來的時候,就是我們射獵的開始。多爾袞先生,你們女真人不這樣圍獵麼?」葛爾丹很尊敬這位投奔過來的女真首領,這個人總是睿智的,而且可以造出非常厲害的火器。
不管是奪嫡還是日後為了自己夢想,葛爾丹都需要這樣一個人。這段時間他都在刻意親近多爾袞,希望把這個人收到自己的帳下。
「王子殿下的主意非常不錯,現在這些人就像是即將受驚的兔子。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們應該在午夜突圍。而且,還是走的西邊山路。因為只有那里,他們才能夠發揮騎兵的優勢。」
「哦,他們從西邊山路突圍我倒是同意。可您為什麼說是在午夜時分呢?」葛爾丹很好奇的問多爾袞。
「漢人有一部奇書,名字叫做《三國演義》,講的是漢代末年混戰的故事。那部書里面,偷襲和突圍大都發生在午夜,也就是他們漢人通常說的夜半三更。
習慣的力量是強大的,所以,我篤定他們一定會在午夜時候突圍。」多爾袞非常自信。
「好!就依照,先生的話部署。如果先生說對了,我會送先生一匹最好的戰馬。」葛爾丹笑著吩咐下去。
「還請王子殿下在小路布置一股伏兵,漢人還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當官的兒總是想著讓別人吸引注意力,而自己逃走。」多爾袞笑眯眯的建議,對于漢人他的了解遠多于這個只有十歲的孩子。
蒙古騎兵對于圍獵,最熟悉不過。當年成吉思汗西征的時候,就是一邊作戰一邊圍獵補給軍需。兩萬人打兩千人,根本就是在圍獵。
「操他媽的!」看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大月亮,李自成罵了一句。
他從來沒有這樣痛恨過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