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掛在天上,亮得有些發白。老天爺好像發了瘋,天上好像在下火一樣。天地之間的一切,都在酷熱中被煎烤著。
李浩頭戴著一頂毛了邊的草帽,艱難的行走在關中大地上。前面不遠就是驪山,據說華夏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陵寢就在那里。
「前面有條小溪,咱們歇歇腳吧。這該死的天好像著了火一樣!」伍次友黝黑的臉膛每個汗毛孔都有汗水鑽出來,汗水匯集在一起,在臉上宛若小溪一樣流淌。
「好吧!這狗日的天。去前邊的小溪休息,過了晌午再繼續前進。」李浩嘴里咒罵著,可又不敢去看白亮亮的天。天光太亮了,刺得人眼楮疼。好在李梟送了一副墨鏡給他,這才讓眼楮好受一些。
听到李浩的命令,僕役和護兵們歡呼一聲。剛剛還一個個步履蹣跚的,現在跑得比兔子都快。跑到樹蔭下面,扔下肩上的裝備,月兌掉鞋子、褲子、衣服跑進水里。
溪水被陽光曬得微微有些發熱,可對這些在驕陽下艱苦行進的人來說,泡在水里跟天堂沒有任何區別。
「都他娘的滾起來,吳老三你負責站崗,半個小時一換。」
「又是我!」護衛頭子一聲吆喝,一個護兵只能嘟嘟囔囔的從水里鑽出來,穿好衣服拿起槍,在高處站崗。
自從李自成張獻忠之流的人物離開關中,關中的地面上治安好了不少。可還是有零星的土匪佔山為王,他們總是不相信官家的話。認定發放田土都是在糊弄鬼,只要走出了大山的保護,就會被那些凶惡的官差抓起來,然後發配到煤礦里面做苦力。
好多人去過煤礦,那里有好多苦力。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挖煤的原因,這些人一個個黑黝黝的。每天像驢一樣干活,卻吃著豬一樣的飯食。住在蚊蟲亂飛的工棚里面,還得忍受那些監工們的鞭打。听不懂那些人說的話,只是覺得這些是可憐人。
經常有死人被牛車拉出來,在亂葬崗刨個淺淺的坑就給埋了。經常是白天埋進去,晚上就被狼或者狐狸刨出來。一個晚上,肉就會被啃干淨。帶著殘肉的骷髏被扯得七零八落,看著人。
沒人想去礦山上遭這個罪,听說那些都是犯了罪的囚犯。從一個叫做爪哇的地方抓來的,爪哇在哪里不知道,山匪們只知道被官府抓去沒有好下場。
李浩每天穿行在關中大地上,孫傳庭和祖大壽長了八個膽子,也不敢讓這位爺獨自行走。再三勸說下,還是硬在李浩的隊伍里面安插了一個排。孫傳庭的侍衛頭子,親自充任排長。從西安離開的時候孫傳庭吩咐了,如果李浩出了事情,那他們就別回來了。
卸下背上的背囊,李浩坐到一塊大石頭上。月兌掉腳上的鞋子,發現大腳趾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裂紋。
這種裂紋他太熟悉了,或許明天裂紋就會變成一個開口的小洞。然後小洞變成大洞,整個大腳趾就會鑽出來,這雙鞋子也就要不成了。
整天靠腿在關中大地上穿行,一個月穿壞一雙鞋很正常。
月兌掉鞋子,把襪子洗一洗,氣味很恐怖,反正李浩是閉著氣洗完的,把襪子晾在石頭上,估計一柱香的功夫就會烤干,鞋子翻開,跑跑味道,腳塞進水池子里,冰涼的清水拂過腳面,舒爽異常,腳的咸度可能很大,魚都被吸引過來,圍著腳打轉,很享受這股味道。
「來點兒!」伍次友剛剛開了一罐午餐肉罐頭。
李浩搖了搖頭,他不怎麼喜歡這種豬肉醬加上澱粉香料調和成的東西。要說罐頭,還是牛肉罐頭比較香。尤其是遼軍配發的牛肉罐頭,都是草原上的犍牛被宰殺之後,挑選上好的牛肉制成。那味道,絕了!
可惜!牛肉罐頭昨天都吃光了,下一個補給點要到潼關才行。這是關中的最後一段鐵路,過了潼關再向前走就是山西地界。山西要遠比多山的陝西要好一些,可惜呂梁山,太行山,還有天塹黃河都是難以逾越的屏障。在這里修鐵路,要遠比遼東艱難。
想要穿越連綿的山脈,就得鑽山打洞的開隧道才行。古代修棧道會死很多人,要打通山脈,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打通。
如果不是見過甘肅前線的艱苦,李浩根本不會同意拿人命填出來這樣一條鐵路。
「知道你嘴刁,看看這是什麼?」伍次友變戲法一樣從背囊里面掏出一盒牛肉罐頭。
「我擦!你怎麼還會有,昨天不是最後一盒了?」大明人不隨意宰殺耕牛,牛肉本身就是稀罕物。牛肉罐頭就更是稀罕物,如果不是最近一些年從草原上,每年都能換回來大批牛羊,普通大兵還真吃不到這牛肉罐頭。
「出發的時候,祖師長派人送過來一些。」伍次友遞給李浩。
因為經常翻山越嶺,所有給養都要靠人背。祖大壽就是給的再多,人背的重量還是有限的。
「還是你面子大,如果我伍次友來西安,能不能見到孫總督和祖師長都兩說。」牛肉罐頭遞給李浩,伍次友繼續吃午餐肉罐頭。
李浩默默接過罐頭打開,用勺子挖了一勺腱子肉塞進嘴里。牛肉有些咸,趕忙拿出背囊里面的干餅送下去。喝口水,一口牛肉一口干餅吃的痛快。
吃著吃著,李浩抬頭看著驪山發愣。
「怎麼了?」伍次友看著李浩,有些不解的道。
「咱們從山西一路過來,這關中又走了一個遍。找了很多路,可始終越不過太行山和呂梁山。鑽山打洞,不但耗時而且不知道要填進去多少人命。」一想到這是一條人命鋪成的鐵路,李浩就有一種拿頭撞山的沖動。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鐵路不但是軍用,而且還可以民用。我們這條鐵路不但要給西北軍事提供給養,還要靠著鐵路帶動沿途經濟。只要有了鐵路,江南的糧食就能運送到西北去。同時,西北的礦藏也能運到工廠林立的華北去。
大帥不是說過,只要貨通天下,國家就會富庶。
想要富庶,想要過好日子就得有犧牲。咱們華夏民族,從來都是和老天爺掙命。賊老天最喜歡害我們這個民族,把一頭頭豺狼擺在咱們邊上,只要一個疏忽,就會被豺狼沖進中原,屠殺我們的百姓,搶掠我們的糧食、牲畜、人口。
想要過好日子,就得把賊老天斗倒才行。你看看這賊老天跟下火似的,就是要讓咱們知難而退。哼!我華夏民族要是退了,早就被人嚼得連骨頭渣子都沒了。」伍次友嚼著午餐肉罐頭,憤憤的說道。
自從听了孫承宗的演講之後,這貨就變成了一個結結實實的憤青。張口我大中華,動輒華夏民族,反正他認定。大明四周的都是王八蛋,最好用錘子一個個的砸個稀巴爛才好。
「說是這麼說,可一想到會死很多人,心里就不舒服。咱們是負責找路的,就得找到一條最容易修路的地方才行。讓人冒著生命危險築路,丟的是咱們的臉。還有那條黃河,想要在上面架橋你知道有多難嗎?」李浩嚼著牛肉罐頭,美味的牛肉罐頭吃在嘴里,仿佛嚼蠟一樣無味。
「想要不死人,沒問題啊!」伍次友拿過李浩手里的葫蘆,灌了一口清水說道。
「你有辦法?」李浩有些詫異的看著伍次友。這幾年他和伍次友跟連體嬰一樣,他不覺得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伍次友會有辦法。
「你看看,咱們從京城出發。可以一直向北。出居庸關,然後整個鐵路貫穿草原。沿著陰山山脈,直接可以到達榆林,神木。然後從榆林,神木分成向南向北兩條路徑。一路向南過延安,直通西安!一路向西北,通往吳忠、銀川、中衛。
這樣修建鐵路,就可以完美避開呂梁山脈和太行山脈。也不用鑽山打洞,工期將大大縮短。」伍次友從背囊里面抽出地圖,在上面指指畫畫。
幾年前,工部就派出好幾支勘探隊,重新繪制整個大明北方的地圖。現在最重要的山西,陝西,河北,京畿已見雛形,用不了多少年,大家手上就會有一套完整的地圖。
「著啊!你是怎麼想出來的,這主意好,這主意好啊!工期差不多要縮短一年,而且也不會死那麼多人。」李浩興奮的差點兒跳起來。
「先別高興,這建議大帥和孫先生、張先生他們是不會同意的。」伍次友繼續吃午餐肉。
「為什麼?」這麼好的事情,李浩覺得大哥沒有理由不同意。
「為什麼?剛剛不是說了麼?鐵路不但運輸軍需,而且還要擔負貨通天下的重任。從京城到西安的鐵路,要穿過張家口、太原、臨汾、運城這麼多地方。沿著鐵路線,百姓們會快速富庶起來。而且,京城和山東也需要山西的煤。
如果鐵路完全走草原,避過了山西、陝西這麼多城市。那這就成了一條專用的軍需鐵路,起不到拉動山西、陝西民生的目的。修築鐵路,也就成了一個賠錢買賣。你認為,朝廷會答應?」伍次友看著李浩說道。
「你害怕鐵路穿越蒙古人的地盤會出事兒?」李浩眼楮轉了轉問道。
伍次友點點頭沒說話,其實他心里早就想到這條線路,之所以沒提出來,就是因為這條線路有太多的變數。別的不說,整個鐵路穿越完全穿越草原,安全就是大問題。
如果蒙古騎兵派人頻繁襲擾,看護這條鐵路要用的兵力,可能比整個長城沿線的駐軍都要多。
「咱們這就向北,去烏蘭察布看看。沿著你的線路走一遍,如果你的線路可行,就按照你的想法上報。具體要修哪條,又或者是兩條都修,就讓大哥和孫先生、張先生去計較吧。」李浩有些興奮,在草原上修築鐵路,可要比穿越呂梁山、太行山要簡單多了。
過了晌午,听到李浩說要轉向北。侍衛頭子都要瘋了!
只要護送這位也到了潼關,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否則!這位大爺要出了一丁點兒問題,自己都會跟著倒霉,倒大霉。
「四爺!您這就要到潼關了,怎麼忽然要往北走?」侍衛頭子打著膽子問道。他心里很希望這位四爺打消主意,只要禮送出潼關,就沒自己的事情了。
「去看看另外一條線路,如果你們覺得辛苦,可以不必跟著。」李浩在收拾背囊,看都不看侍衛頭子一眼。
不跟著?這位小爺如果出了事情,自己還活不活了。
「四爺!您看前面就是潼關,咱們的補給也不多了。您就是想往北走,也得補充過了給養才行。咱們總不能空著肚子走吧!人是鐵飯是鋼,到了潼關小人給您弄兩頭驢子背給養,咱們就算是走到草原都沒問題。」
听了侍衛頭子的話,李浩覺得有道理。
從潼關一路向北,民生遠比不上恢復些人氣的關中。越往北走,前路就會越加艱難。到了草原上,甚至可能斷絕補給。想要他草原看看,必須得準備好一支隊伍才行。馱馬,騾子一樣都不能少,當然,還得找些騎兵護衛才行。
草原可不比中原內地,連年混戰之下,馬匪可是出了名的多。被他們截殺,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好吧!我們去潼關。」李浩點了點頭,決定先去潼關補充好了給養,再向潼關守將要些騎兵。
「諾!」侍衛頭子樂得幾乎挑起來,終于可以將這位大爺禮送出境了。
當初是沖著李四爺的名頭才托人情來護衛,結果他悲哀的發現,李浩整天都在爬山走路。跟著這麼一個老大,整天會像猴子一樣跟著人家轉。
現在侍衛頭子只想盡快擺月兌這個大麻煩,回到西安向祖師長、孫總督繳令。反正在他陝西地面上沒出事,出了陝西被人大卸八塊他都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