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透明落地窗斜射進屋子里,雪白的床單穿著一身白衣的護士,還有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的醫生。到處散發著酒精的味道,一切看上去和後世的醫院沒什麼兩樣。
不過當張道陵一身道袍出現在病房里時,一種兩個時代的違和感油然而生。這兩種景物嫁接得是那麼突兀,那麼的不和諧。
李梟沒辦法,只能坐在椅子上。看著張道陵耍猴一樣的跳來蹦去,估計是照顧到李梟的情緒,沒拿噴了硫磺的符出來糊弄事兒。
此時的張道陵,手持桃木寶劍。腳下步伐飛快變幻,一元、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手中桃木劍耍得團團飛舞,頗有些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模樣。
香案上的一個雞蛋,不知道什麼原因,居然莫名其妙的轉動起來。而且越轉越快,最後快到眼楮幾乎只能看到一絲殘影。
法事足足做了一個小時,張道陵頭頂熱得像蒸籠一樣。汗水順著臉頰,小溪一樣的流淌。如果誰說張道陵沒賣力氣,絕對是昧著良心說話。
做法完畢,張道陵一坐倒在地上。李休、李浩同時露出緊張的神色,兩旁的小道士趕忙上前把張道陵攙扶住。
張道陵指著桌子上的那個雞蛋,嘴蠕動了兩下說不出話來。
李浩趕忙走過去,快速的剝開那個雞蛋。
剝著剝著,李浩的眼楮就直了。一點點剝掉雞蛋殼,把那個雞蛋捧在手里。
李梟嚇得直接站起來,那個雞蛋是李休親手拿來的。李梟看過,絕對是一顆生雞蛋。可現在……眼前這雞蛋,居然變成了松花蛋。
松花蛋……!這讓李梟怎麼也想不明白,看著外皮正常的雞蛋,怎麼會變成一只松花蛋的。
疾走幾步仔細看李浩手里那枚松花蛋,那蛋清呈黑色。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里面的蛋黃似乎也是黑色的。李梟有些納悶兒,拿起來仔細看。發現那蛋居然彈性還挺好,跟剛剛剝開的煮雞蛋沒區別。
這他娘的嚴重不符合物理常識!可這事情就眼睜睜的在李梟面前出現了,打死李梟也不相信,張道陵可以在自己眼前變戲法。滿屋子足足有十幾個人看著呢,萬一穿幫他們龍虎山上清宮一脈就完蛋了。
「這……這雞蛋掰碎,喂給病人吃了,三日間必定醒來。」張道陵明顯很累,一句話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喂病人吃這種臭雞蛋?不會食物中毒吧……!這雜毛老道他娘的在逗老子!
在猶豫著是把張道陵清蒸還是紅燒,手里的雞蛋已經不見了。李休和李浩哥倆,一個掰嘴,一個用勺子把雞蛋弄碎往李虎嘴里塞。
眼看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李梟有些慶幸,幸虧李虎是昏迷。不然給他喂這東西,這貨必定會以死相抗。
希望這玩意有用吧,李梟一直頑固的認為,傳統道術應該屬于心理安慰範疇。對于實際的治療,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權當是心理安慰吧!反正李虎也昏迷這麼長時間了,不在乎多等一些天。他腦子傷得雖然重,但應該還不至于成植物人。或許是腦子里面有瘀血,不知道什麼時候吸收了就會醒過來。
「三哥!三哥!」
「老三!老三!」
李梟正在神游天外,耳邊已經傳來李休和李浩近乎瘋狂的喊叫聲。
壞了!到底壞事了,就知道不能吃這種變質了個東西。李梟兩步竄到病床前,這時候摳嗓子眼兒或許還能吐出來。
竄到病床前,李梟也愣住了。他看到李虎瞪著眼楮,嘴里還塞著不少用勺子切碎了的雞蛋。
「快摳出來,你們想噎死他。」李梟指著李虎的手指在顫抖。
李休立刻用勺子往外挖那些雞蛋,看那架勢是要把李虎的舌頭也剜出來。
「滾一邊去!」李梟一把拉開李休,對著一個護士擺擺手。專業的事情,還是得讓專業的人來做。
護士飛快跑過來,用手指摳出那些發黑的雞蛋。還斷過一杯水來,一點點喂進李虎的嘴里。
「咳咳咳!」李虎不住的咳嗦,似乎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來才罷休。
「老三!老三,我是誰?」李梟模著李虎的額頭。這事情太過離奇,李梟只能解釋為雞蛋塞進李虎嘴巴那時候,李虎剛好蘇醒過來。這樣解釋,似乎更加科學一點兒。
可他娘的哪兒來的那麼巧的事情!
「三哥醒了!三哥醒了!」李浩在邊上又蹦又跳又哭又笑。
李休比較老實,只知道在一邊傻樂。
煙雲驚訝的站直了身子,小紅三兩步的竄到床前。
李中梓一臉的難以置信,跑過來拉著李虎的胳膊開始號脈。
病房里面一下子就亂了起來,張道陵一坐到地上。閉著眼楮嘴里念念有詞不知道嘟囔個啥!
李虎醒了,這一條爆炸性的消息迅速傳播開來。治病的過程被傳得神乎其神,京城周邊的道觀香火一下子鼎盛起來。讓佛門的和尚非常眼紅,許多高僧表示,他們也有治病的本事,只不過沒來得及發揮。
如果可能,他們很希望李虎再昏過去一次,給漫天神佛顯示一下佛法無邊。
李梟對這種競爭表示喜聞樂見,把精力放到研究治病救人上,也好過整天打坐念佛的干耗糧食。
李虎醒過來之後,腦子似乎吃頓了許多。動不動就頭暈,而且渾身沒力氣。出去轉轉需要人用輪椅推著,京城里九月的大熱天,穿著長衣長褲還總是覺著冷。
這段時間,李梟去看李虎的時候總是能看到小玉。不管多麼喜滋滋的臉,看到李梟的一瞬間就會掛霜。李梟只能無奈的躲閃,滿京城的人都在看李梟的眼色過活,偏偏李梟要看這位妹妹的臉色。
沒辦法,一物降一物。小玉就是降服李梟的人!對于小漁的事情,李梟心里總是愧疚。
當初京城混亂,李梟實在沒膽子把小玉他們接到京城來。以至于小玉在島上,只有小漁一個玩伴。少年少女情竇初開,加上兩個人從小玩到大青梅竹馬,不出事情才是管事兒。兩個人沒給李梟弄出個外甥出來,已經是很給李梟面子了。
這麼多年,不是在這里打仗,就是在那里打仗。甚至有時候李梟在想,是不是殺人太多,老天爺要報應他。每每想到這時候,李梟的心里就發毛。心里越發毛,就越覺著對不起小玉。越覺著對不起小玉,就越躲著她。惡性循環之下,李梟看到小玉都是低著頭走路。
孫承宗和那個老王八蛋談得很好,兩個老玻璃在屋子里面叨逼叨一天。出來的時候手拉著手,讓人懷疑他倆這一天都干啥了。咋還如膠似漆的!
老家伙的威力還真不是蓋的,回到山東不過一個月時間。各地就涌現出大一批的儒家弟子,申請到各地的鄉村學校和城里學堂教書。還有不少儒生,希望充任基層官吏。
孫承宗大喜過望!
午門之變後,朝廷一直飽受缺員困擾。那真是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願意當官兒的人更加難找。現在好了,讀書人好像雨後的蘑菇一樣鑽了出來。這些天,孫承宗總是笑眯眯的。李梟幾次見老狐狸,這老家伙都樂得見牙不見眼。
時間到了十月,秋高氣爽的時候敖爺回來了。在艾虎生的幫助下,一師終于甩掉了所有生意。賺錢的生意誰也不願意放下,為此敖爺槍斃了好幾個軍官。
血淋淋的人頭,讓切割工作順利了許多。至少,不再有那麼多人嚷嚷著要打艾虎生的黑槍。
與北方的日益平定相比,南方是越發的亂了。到處都有亂黨,這些家伙老鼠一樣專門在暗處活動。晚上偷偷模模打個黑槍,在衙門邊上的垃圾箱里安放一顆炸彈。又或者是找些力氣大的,往衙門和軍營里面甩手榴彈。
楊嗣昌被弄得不敢出門兒,駱養性鄉下的派出所被端了五個。這幫人瘋起來,錦衣衛也沒面子。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等省幾乎選入了動亂中。官員們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一顆飛來的手榴彈炸得渾身是窟窿。
以至于楊嗣昌任命的知縣上任前,都得在家里把遺囑立好。而且打死也不帶家屬去赴任,寧可飽受夫妻分居的苦惱。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江南是朝廷重要財源。絕對不能讓江南成為朝廷的禍源!
十月十八,李梟帶著敖滄海登上了南下的火車。
雖然鐵軌只修到了涿州,那也比退著走要快上許多。沿著涿州南下,一路上李梟看到一座座豐裕的莊子村落。李梟記得僅僅就在幾年前,河南還是那樣的窮困。尤其是郊縣蘭考那些地方,只要鬧點兒災,人們就成群結隊的出去逃難。
听說前年這里換了一個叫做***的縣令,帶著鄉民修河堤。推廣土豆和玉米種植,而且還開創性的發展了旅游產業。九曲黃河最後一道彎,如今是遠近聞名的景致。
附近不少地方的人紛紛來參觀,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讓蘭考老百姓賺了不少錢。
李梟看到了那個叫做***的縣令,黑黑瘦瘦的一個人。官服穿在身上直逛蕩,看見李梟也不會說漂亮話,更不會表自己的功勞。只是咧著嘴傻樂,一副鄉下老農的派頭兒。這貨的牙是真白!
旁邊那個油頭粉面的縣丞,就比他能說會道多了。跟著李梟走了一路,嘴就沒閉過。李梟很仔細的瞧了瞧他的牙,的確有些黑。
好官兒就要賞,既然干得好,就得扛更重的擔子才行。于是,李梟一聲令下。白牙的縣太爺,就變成了開封府的府尊。油頭粉面的縣丞,就成了縣太爺。希望這貨下一次見到的時候,臉能黑一點兒。
臨走的時候,李梟拍著縣丞的肩膀叮囑。明年這蘭考的大堤如果決口,大帥一定會把他全家填進去。從老到幼,不會放過一只雞一條狗。
在縣丞的嚎哭聲中,李梟繼續南下。
揚州!終于再次到達了揚州!
這座曾經被遼軍攻克的城市,現在已經成了大明第一批沒有城牆的城市。因為沒有了城牆的阻礙,揚州越發的熱鬧起來。周邊鄉村的百姓進城,再也不用繳納城門口的城門稅。不過,城里悄然出現了一種叫做城管的人異常凶悍。
看到城管攆著推車小販,如同獵犬攆鴨子,李梟就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想起了潮白河邊上那個小小的城管隊長,那個把自己懟得啞口無言的蕭戰。
也不知道張煌言把這小子打發到哪里鑽沙,下次見到張煌言的時候得好好問問。
揚州富庶的根源在于兩淮鹽商,不過現在鹽商的地位受到嚴峻考驗。艾虎生正在逐步開放鹽禁,現在遼東,河北,山東等地已經開放了鹽業。持續了兩千多年的鹽鐵專賣制度,正搖搖欲墜。
鹽商們發財,是因為朝廷壟斷發財。現在壟斷打破,鹽商們惶惶不可終日。駱養性報告上來說,那些亂黨份子的經費,有好多都來自兩淮鹽商。
這些家伙都是大財主,掏點兒小錢支持別人鬧點兒事,簡直是小意思。
所以這次江南之行,第一站李梟就到了揚州。倒是要看看,揚州的鹽商們有錢到什麼程度。雖說大明律法保護合法私有財產,可王法是老子寫的。跟老子探討法律,探討死你!
「參見大帥!」駱養性從金陵星夜趕到揚州,看到李梟之後趕忙躬身施禮。
「看起來,把你派到江南也沒起多大作用。從今年開春到今天,金陵城隔三差五就會有槍擊案,時不時的還有人往總督衙門里扔炸藥包手榴彈。
總督楊嗣昌被暗殺九次,其中兩次負傷。駱部長,您倒是說說。這些亂黨啥時候來取我李梟的向上人頭啊!」李梟很沒形象的坐在案幾上,手里把玩著桌上的茶盞。
「屬下該死!屬下萬死!」駱養性憋得腦門兒青筋亂蹦,躬著身子不敢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