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的孩子身材普遍高大,好多孩子應該只有十三四歲,不過看上去已經長到了一米七還要多。遠遠看過去,一大群穿著灰色校服的學生,好像是一株株挺拔的白楊樹。
「包子。」
「餃子。」
「餡餅。」
「鍋烙。」
「大個的炸雞排!」
……!
陳六子說話的當口,校門口已經站滿了小商販。一個個賣力的吆喝著,一大群學生娃出去。用手里的銅哥換取食物!李梟驚奇的發現,不遠的地方居然有個戴著瓜皮帽的家伙在賣烤羊肉串兒。再往遠一點兒的地方,居然有賣棉花糖,賣爆米花的。
「這是……!我記得朝廷有專門的撥款,是給孩子們中午膳食的,怎麼會……!」數百名學生,一瞬間造就了非常大的購買市場,學校門口立刻熱鬧的像是市集。小販們正拼命兜售自己的貨物,市集不會持續太久。當下午上課鈴聲敲響的時候,他們就會散去。
回家補充貨物,又或者是找個地方歇一會兒,等待學生娃們晚上放學。不過晚上來的時候,他們通常不會賣吃食,而是要賣一些小玩具和小玩意。
「哎……!學校的伙食,說不好听的,連豬都不吃。錦州工廠多,生活普遍比較好。孩子們不愛吃學校的東西,只能拿著錢去外面買著吃。
您看看對面那些商鋪,都是租下來開小吃店的。有大餅豆腐腦,那邊有拉面,還有炒飯。有的為生,有的不衛生。還有的,把吃剩下的東西偷偷搜集起來,熱一熱再給孩子們吃。
反正什麼樣的人都有!我管了幾次,可沒人理我。有兩次,還差點兒挨了打。後來我才知道,想在這里做生意,必須得給馬校長上供。我一個門房,管不來啊!」陳六子重重嘆了一口氣。
「那邊是……!」李梟忽然間發現,幾個高個子青年,專門找身材瘦小的學生娃。在他們手里接過銅哥兒之後,還罵罵咧咧,甚至動手。
「學校周邊的小混混,來收學生娃的保護費。听說他們的頭領的馬校長的兒子,有一次被人家家長看見,這幫小混混連大人都打。錦衣衛來了,也只是和稀泥。把人打壞了,連錢都沒有賠。久而久之,就沒人敢管了。」看到門口的情形,陳六子雙手攥緊了拳頭。
「學校的伙食都是有標準的,孩子們怎麼會一丁點兒都不吃?」李梟有些納悶兒,孩子就算是挑嘴一些,也不至于一丁點兒都不吃。目睹牆外面的情形,李梟知道造成這樣後果的,其實就是學校的食堂太差。
「食堂是馬校長小舅子承包的,菜只管買便宜的。做飯的人,也是從農村請來幾個婦人。看她們做飯,真的跟喂豬差不多。如今天冷,菜連洗都不洗。扔盆里,用拖地的拖把懟兩下就算是洗過了。
菜里面吃出頭發,那是常事兒。就算是吃出蟑螂來,也算不得大事。好多孩子吃完了上吐下瀉,家長看著都掉眼淚。後來也就沒什麼人在食堂吃飯了!
這一下,更了不得了。小舅子說看不得糟蹋糧食,做出來的飯上頓熱下頓熱。如今冬天,居然要重復熱個兩三天,才會拿去喂豬。
您想想,熱了兩三天的飯食還能吃嗎?那飯都餿了!孩子更加不會吃,所以門口才會這樣熱鬧。」
「該死!陳六子,帶我去食堂看看。」李梟的臉一下子就黑下來,他沒想到地方上居然出了這樣的刮地皮式人物。虧得自己每天想著怎麼找錢,辛辛苦苦用人命換回來的血汗錢,沒有進孩子們的嘴里,居然進了豪強的腰包。
自己總是想著,寧可大人苦一點兒,也不要委屈了孩子。教育經費,甚至比起軍費還要優先。整個大明在戶部領錢最痛快的,就是教育部門。
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己居然就養了這麼一群喝人血的畜生。
「諾!」陳六子躬身應諾。李梟的到來,給了他極大的自信心。不知不覺間,彎了多年的腰桿挺直了。身後的統帥百萬遼軍的大帥,凶狠的韃子,豺狼一樣的蒙古人,狐狸一樣的南明軍隊。都被大帥打的稀里嘩啦,馬校長那點兒所謂的勢力,在李大帥面前不值得一提。
瘸著一條腿在前面帶路,很快李梟就來到了學校的食堂。
鋼筋水泥的建築,食堂外面貼著瓷磚。大門口有一方黑漆木匾,上面題著金字《食堂》!
李梟瞥了一眼落款,居然就是那位手眼通天的馬校長。
挑起棉門簾兒,一股熱氣夾雜著酸腐的味道迎面撲來。那味道不是臭,而是讓人聞了惡心。就像是漚了好久的泔水,嗆得人腦仁疼。
幾個僕婦閑極無聊的在櫃台邊上嗑瓜子,偌大的食堂里面一個人都沒有,宛若鬼蜮一般。陳六子帶著李梟走進來,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呦!老陳頭,來吃飯啊!過來坐,不要錢。」一個胖大的婦人笑眯眯的看著陳六子。
「把大前天剩的豆腐端過來。」正當李梟覺得這婦人還算不錯的時候,這婦人對著身邊的僕婦喊了一句。那僕婦很有眼色的,去後廚弄了一碗帶著濃重酸味兒的東西出來。顯然,她們平日里也經常拿陳六子開心。
「一枝梅,別看你仗著馬校長的勢。今天,老子就要收拾你。」陳六子手里的拐杖砸過去,一下子打翻了那碗東西。
碗落到地上,「啪嚓」一聲摔碎。李梟看著掉在地上的剩菜,里面居然有幾個黑色的東西在蠕動。
喉頭聳動了幾下,李梟極力忍耐才忍住沒吐出來。
「收拾我?當家的,陳六子要收拾我了。你家老娘們兒被欺負了,還不出來管管。」一枝梅斜著眼楮看著陳六子,眼里面全是嘲弄。
「我操!你個老雜碎,活膩歪了。居然敢在老子的地盤上鬧事兒,我讓我姐夫開了你。」包廂里面蹦出來幾個人,為首一人手里拿著 面杖,一張嘴有濃重的酒氣噴出來。
「小舅子,你他娘的今天作到頭了。」
「呦呵!老雜碎,就你也敢和大爺叫板。哥幾個,放開手腳收拾。只要不打死就沒事兒,要不,咱們把他那條好腿也打瘸了?」
「老大!听你的,什麼退伍老兵。屁!今天哥兒幾個就收拾你!」陪著喝酒的幾個家伙吆喝道。
說這話,幾個家伙呈扇形向李梟和陳六子等人逼過來。在門外的順子趕緊來著人沖進去,把李梟圍攏在中間。
「呦呵!還叫人了,你們哪兒的,馬校長是我姐夫。識相的趕緊滾,不然我姐夫一個條子遞到錦衣衛那里,讓你們蹲班房吃牢飯。」看到進來幾個人高馬大的家伙,小舅子他們立刻向後退了兩步。
侍衛們都是從戰斗部隊精選出來的,渾身上下的殺氣遠不是這些街頭混混可比。
「抓住了!打折兩條腿。」李梟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兩名侍衛立刻撲了上去。也不見他們怎麼動作,那些迎上來的混混全都哀嚎著倒在地上。有幾個甚至吐了血!
侍衛蒲扇一樣的打手,拎著小舅子的脖領子,拎小雞一樣的拎過來。
「噗通!」把小舅子往李梟面前一摔,小舅子臉磕在桌子上,門牙被磕掉了兩顆。侍衛踩著他的膝蓋,抓著腳踝猛的一擰。
「啊!」小舅子的慘叫聲,震得窗戶玻璃「嗡」「嗡」直響。
「殺人啦!」一枝梅尖叫的聲音,比起小舅子還要淒厲。圓滾滾的一扭,一下子竄進了廚房。只能听見「砰」的一聲撞門聲,看樣子是從後門逃走了。
剩下的僕婦一個個傻了眼,一個個縮成一團躲在牆角。
「把他拎出去,扔外面。」李梟實在受不了這里的味道,再待下去非得吐了不可。
侍衛們拎著小舅子來到食堂門外,李梟長長出了一口氣。涼涼的空氣吸進去,然後變成白煙吐出來。
小舅子被扔在雪堆邊上,沒人管他的死活。順子很有眼色的搬出一把椅子,讓李梟坐下。
李梟在等,等那位傳說中的馬校長。今天他倒是要看看,這位馬校長到底手眼通天到什麼地步。
想過馬校長會有多厲害,可李梟沒有想到馬校長會這樣厲害。李梟等了還不到一刻鐘時間,學校門口就是一片大亂。接著就是二十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錦衣衛沖進了校園,打馬揚鞭的奔著李梟他們馳了過來。
黑色的制服,黑色的蓋帽。如今的錦衣衛早就沒了飛魚服繡春刀,他們穿的是一身黑的制服。這身制服穿在身上筆挺合體,腳上的馬靴蹭得 亮。
來得還真快啊!怪不得錦州人管他們叫黑狗子,還真是好狗腿子。駱養性啊駱養性,老子讓你管理地方治安,你就給老子整出來個這?
「呔!你們是什麼人,居然敢來學校鬧事傷人。」為首的一個家伙勒住戰馬,用馬鞭指著端坐的李梟。
順子仔細看了看,這些人身上只有騎兵刀而已。並沒有配備槍械,手都插在懷里沒動。事實上,錦衣衛的裝備里面就沒有槍械。
「路有不平有人踩,你們這樣厲害,我倒是要問問。外面那些收孩子保護費的混混,你們管了沒有?這位拿餿飯菜,騙取朝廷補貼的人,你們管不管?」李梟指著雪堆上趴著,整個人有出氣沒進氣的小舅子冷笑道。
「你……!」領頭的錦衣衛這才發現小舅子,立刻驚得一身冷汗。眼前這些是什麼人,打了馬校長的小舅子,居然還這麼囂張。搬把椅子坐在這里,等著自己來抓?
「不管你是什麼人,你都死定了。」領頭的錦衣衛還沒說話,身後就有一個中氣很足的聲音響起。
一個三四十歲,身上披著貂皮大衣,腦袋上頂著水獺帽子的家伙帶著十幾個身體強壯的小伙子走了過來。在他身邊,還跟著剛剛溜出去的一枝梅。
「這就是馬校長,那個錦衣衛所長也姓馬,听說和馬校長有親戚。」陳六子小聲向李梟介紹。
不用陳六子介紹,李梟也猜出來這人就是馬校長。
「很多人都說過這樣的話,而且他們也想這麼做。不過,現在他們大多都已經死了。就算是沒死的,現在也不知道躲在哪個地方苟延殘喘。憑你想弄死我!嘿嘿!你還不夠看。」李梟看著這位馬校長,眼神里面充滿了嘲弄。
「你究竟是什麼人?」馬校長被李梟懟得一窒,他敏感的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一般人打傷了人,早就跑沒影了,想抓都抓不到。
可眼前這些人,打傷了人居然還不怕錦衣衛。自己在錦州城也算是有一號,結果人家好像沒看在眼里。
他們是什麼人?
「我是誰你不用知道,也不配知道。我只問你一句話,他拿這種餿了幾天的剩飯剩菜給孩子們吃。你是眼楮真沒看見,還是心瞎了?」李梟指著雪堆上面,似乎已經沒氣了的小舅子冷冷問道。
「哼!這是老夫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馬所長,這些人公然在學校搗亂,嚴重干擾了學校的正常秩序。而且還打傷了我們學校的人,還請你秉公執法。」到底還算是老油條,上下打量幾眼就給李梟他們安上一大堆罪名……
馬所長有些為難,畢竟眼前端坐著的這個年青人氣度不凡,看上去不像是等閑之輩。做了多年的錦衣衛,這點兒眼色還是不缺少的。
這種人還是不得罪比較好,最好是離得遠遠的才對。
可他能當上所長,又全都靠著馬校長的支持。而馬校長之所以支持他,就是因為他是馬校長的佷子。正在提拔關鍵時刻的馬所長,不想失去校長叔叔的支持。
「罪名剛剛馬校長已經說的很清楚,你們幾個,跟我回所里一趟。我們的政策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幾位,請吧!」馬所長手按著軍刀的刀柄,看向坐著的李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