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尹繼善的事情為開頭,一場轟轟烈烈的運動開始了。大明對這種官方活動有一個貼切的稱謂——京查!
以前的京查,就是對京官兒的一次政績考核。可這一次大不相同,這一次京查專門查的是官員貪贓。
官不聊生的日子就此拉開了序幕!
落到綠珠的手里,不說出點兒什麼是不可能的。精神已經崩潰掉的尹繼善,把自己這些年干的事情說了個底兒掉。
由于當官兒的時間太長,有些事情他已經不記得了,需要綠珠提醒才能想起來。
不過這種想的過程很辛苦,尹繼善在一個只有一平米的屋子里面。站不起來,也坐不下去。雙腿不能伸直,伸直胳膊也不能伸直。
只要把尹繼善關在這個……籠子里面,他就會很快想起以前的事情。速度之快,令人發指!
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照著尹繼善的供詞抓人。抓住了,就繼續審。
左右不過一平米的籠子而已,多做幾個不費勁兒。
李梟終于明白了孫元化的擔心,如果這麼干下去。漢武帝時期的巫蠱之禍恐怕會重現今朝!
朝廷里面的官兒,恐怕也剩不下幾個。
除了海瑞那種偶像型人物,誰能沒個灰色收入。現在,全都被抖了出來。
人心惶惶的日子里面,孫元化家里門庭若市。孫元化家的門房,收錢收到手抽筋兒。
這位從新家坡跟來的門房,以前五品官員都沒見過多少。現在三四品的大員成串兒的見,態度那叫一個熱情,個頂個平易近人的一塌糊涂。
除了能避諱的,孫元化也是來者不拒。正是攢人品的好時候,這時候不邀買人心,啥時候邀買人心?
很快,京城里面的官員就像是吃了一顆顆定心丸一樣。
因為他們發現,這種被民間稱作打老虎的運動,打的人雖然都是位高權重之輩。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是張煌言的死忠。
這些人不但受張煌言的提拔,而且個個都受過張煌言庇護。全都是為了張家,肯肝腦涂地那種人。
張家在朝廷里面的勢力,受到毀滅性打擊。反正你上有屎,監察部那幫人是一抓一個準兒。
可換句話說,誰上又沒有屎呢?
張煌言蹲在家里,這次算是知道了,這位從新家坡來的新任首輔要干嘛。
眼看自己經營多年的勢力土崩瓦解,張煌言只是慘笑一聲︰「樹倒猢猻散!讓大家伙兒,自己找命去吧!」
這是一句悲觀到極點的話,這代表著張家或許將會永遠退出大明政治舞台。
「爹!您不能這樣啊,去跟大帥說說。張家不能就這麼完了啊!」張萬祺拉著張煌言的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他知道,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輪到他了。
做了這麼久的官二代,要說不干淨,他張萬祺自然是首當其沖。說不定就在現在,監察院的人就在來抓自己的路上。
「傻孩子!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麼?這一切都是大帥默許之下,不然你以為憑他孫元化,敢干得這樣明目張膽?
孩子!你有事情,如今爹也保不了你。早年間跟你說過,人這輩子不管干什麼,都是要有代價的……
你爹爹享受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現在權利開始反噬了。
現在,我就親自送你去監察院自首。」張煌言淒然道。或許,以退為進也是一個好辦法。
至少,能保住這個政治上極度不成熟的兒子。
現在,張煌言有些後悔,為什麼要讓兒子當官兒。他的政治稟賦,根本不適合當官兒。
「爹……!爹……!不要啊爹,我不要去監察院。听說他們的刑訊,連鐵人都要招供的。」張萬祺驚駭的跪在地上,他怎麼也想不到。
自己來求老爹,卻把自己求進了監察院大牢。
監察院的大牢,其實就是以前錦衣衛的詔獄。那種地方,進去就沒個好。
「兒啊!這是救你的唯一辦法,把腰桿給為父挺直了。別讓你看出你是個孬種!
爹,就在你身邊陪著你。養不教父之過,如果他們要對你用刑。那就對著你爹我,先用好了!」
張煌言苦笑著拍了拍張萬祺的肩膀!
「爹!爹!」張萬祺欲哭無淚。
很想把腰板挺得筆直,可……一想到要去監察院,腿肚子還是轉筋。
張家府門大開,張煌言被人攙扶著,頭搖手顫的走出了府門。
「快看啊!首輔大人出來了。」
「半個月前就不是首輔了,你還叫首輔大人。」
「不是听說首輔大人中風了麼?看樣子還真的中風了!」
「他老人家這是要去哪兒?」
「哎!我可听說了,他要送他兒子張萬祺去監察部自首。」
「打老虎打到他老人家頭上了,還真是厲害哦。看起來,這次朝廷是玩真的。」
「最近監察院抓人,那是一串兒一串兒的抓。好多官兒還在大堂上審案子,就被監察院來的人套上枷鎖帶走了。」
「呵呵!讓他們禍害老百姓,這是報應!」
「對報應!就是打老虎不解恨,把老虎身上的蒼蠅也打了,那才叫解恨。」
「快了!快了!遲早的事情。」
「首輔大人走了,咱們跟著看看去。」
「對!跟上去看看。」
一路上,無數人圍觀著張家爺倆兒。尤其是張煌言那頭搖手顫的模樣,讓好多人覺得有些心酸。
張家人更是淚眼婆娑的跟在後面,如同送葬!
張家距離監察部並不太遠,頂著炎炎烈日。張煌言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算是走到監察部門口。
此時的監察部門口,已經是人山人海。就連附近的房頂,樹頂牆頭,只要是高處都站著人。
一個個的抻長了脖子,等著看首輔大人送兒子自首。
監察部部長蕭戰,已經早早等候在門口,腦門上滿是汗水。偏偏這麼多人看著,他還不敢回到門房里面等著,只能穿著厚重的官服,在大太陽底
下干熬。
今天的事情搞大了,稍有不慎就會影響他的仕途。雖然張家已經是破鼓萬人捶,可私底下偷偷的捶。還是在大庭廣眾,萬千眼楮的注視下捶,這可是有本質的區別。
偏偏這種事情還不能上前去接,若是走到一半兒,人家說就是出來鍛煉一體,那應該怎麼辦?
等了好久,終于看到張煌言顫顫巍巍的走到門口。
「蕭尚書!犬子鑒事不明,做下了錯事,以致于冒犯國法。今天老夫親自帶著他來自首,還請蕭尚書您將犬子收監。」
當著萬千圍觀群眾的面,張煌言向蕭戰鞠躬施禮。
「老大人,您這可怎麼使得。」張煌言施禮,蕭戰趕忙躲到一邊不敢應受。
「使得!使得!老夫現在沒有差事,不過是一屆平民而已。有什麼使不得的!」
「老大人,這天氣炎熱,還請您入內奉茶,以解暑氣!」蕭戰看到張煌言的模樣,很怕這位老先生在自己門口躺下。
那自己可是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不急!不急!」張煌言搖搖欲墜,艱難的擺了擺手。
「老大人,的確有人攀咬令郎。可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目前尚未查出實證,您可將令郎領回家,待我們查明真相之後。蕭某定會親自向老大人解說!」
蕭戰現在是心驚膽戰,他也被張煌言提拔過。如果張煌言死在這里,他也就算是完蛋了。
一個忘恩負義的名頭,就能讓蕭戰葬送前程。
「查無實據?哦,那就讓他在這里,等候監察部的調查。待有了結果之後,再……再讓他回家。
老……老夫陪著他在這里等!」張煌言嘴里含糊不清的說道。
蕭戰覺得頭有些大,沒听說過,還有人硬要往監獄里面鑽。
如果是旁人也就罷了,這位可是張煌言,前任首輔。這事情……,這麼多人看著,輿論壓力實在太大。
「老大人,真不用了。令郎的事情,蕭某可以擔保沒什麼大事。您……您還是回去養兵,待忙過這幾日,蕭戰親自到府上給您老請安。」
蕭戰真是快哭了!
自己在大太陽底下被曬得都有些暈,這張煌言可是大病初愈。
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正在蕭戰苦苦哀求張煌言回去的時候。忽然間張煌言身子一歪,橫躺到了張萬祺的懷里。
「爹……!爹……!」張萬祺好像一條孤狼似的慘嚎起來。
「蕭大人,如果張某有違國法,請將張某收監。」見到老爹這個樣子,張萬祺也硬氣起來。
「張公子,這怎麼……!您先請起來,請起!請起!
來人,快準備馬車。將老大人送回府去,都是瞎子不成,沒見到老大人都中暑了麼?」
看到張煌言昏了過去,蕭戰也差點兒昏了過去。他趕忙叫人準備馬車,現在哪里還有功夫管張萬祺。
看著手下人將張煌言抬進了馬車,直接把張萬祺也塞進馬車里面,急吼吼的奔向張府。
「這一手以進為退玩的不錯啊!到底是當過首輔的老油條!」監察部大樓里面,孫元化隔著巨大的玻璃幕牆,無奈的搖了搖頭。
「張煌言這麼一弄,咱們想用張萬祺扳倒他的希望也就落空了。」孫興也很是感慨,實際上他們手頭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抓張萬祺。
可張煌言這麼一搞,輿論壓力非常大。
就算是李梟,也不得不出面維護一下張煌言。畢竟是多年朝夕相處,要說一丁點兒情誼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今天張煌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些門生故吏借機鬧事兒。說不定事情還會發生反轉!
「好了,張萬祺的事情到此為止。不要再繼續追查了!反正張煌言的那些得力手下,全都被抓了進來。」孫元化嘆了一口氣,這麼好的機會。
卻沒想到張煌言一出手,就把事情給扳了回來。自己還得求神拜佛的保佑他老人家沒事!
如果今天張煌言有了三長兩短,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隨著張煌言冒死送兒子自首事件發生後,京查的進城就加快了許多。
該查辦的查辦,該殺頭的殺頭。
不過底下的那些小官兒,卻沒有多少人受到株連。一時間,孫元化父子在官員們的眼里,立刻成了玩家生佛的形象。
只要是孫元化吩咐下來的事情,官員們辦事的積極性比以前高多了。
不過官員們都收到了來自孫家人的衷告!以前貪瀆的事情就算了,可今後如果仍舊有貪瀆的事情發生。那就誰也保不住你小子了!
菜市口那一刀,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
不但說,孫元化還在做。
那些真的在孫元化上任之後,仍舊不收手,繼續坑害百姓中飽私囊的家伙。
只要被孫元化抓到,那是十死無生。而且這一次,誰說情都不管用。
瘋起來的孫元化,連自己的親佷子都沒有放過。僅僅因為收了兩千銀元的事情案發,就被押赴菜市口砍頭。
而且,還是孫元化親自監斬。隨著佷子的人頭落地,孫元化也囂張的宣布。
今後誰敢亂撈錢,伸手的砍手,伸腳的跺腳。
還真別說,首輔大人怒斬了佷子之後。所有人都知道,這次是玩真的。沒人再敢收黑錢!
不過這也同時觸發了另外一件事情!
千里當官兒只為財!
不讓撈錢,那老子還當這個官兒干嘛。可好歹穿上了這身官服,想辭職回家種紅薯,卻又有些舍不得。
無奈之下,官員們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拖。
一天能辦成的事情拖成三天,三天能辦成的事情要拖十天,十天能辦成的事情,最少要拖上兩個月。
反正也沒有外財,干個毛線的活兒。干得多錯得多,一個不留神說不定還會被那些刁民給告。
還不如這樣天天舒舒服服的混日子拿俸祿!每天一份茶水一份報,這日子其實過得也很悠閑。
雖然錢少了,可事情也少了很多。非常符合不勞不得的優良傳統!
一時間,百姓們怨聲四起。說現在,還不如官員們收黑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