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啷」
天音寺的大門緩緩打開，一群僧人自門中走了出來，正是普泓等人。
普泓走到李飛面前，合什一禮，道︰「恭迎李掌門及諸位五靈仙宗同道駕臨敝寺。」
李飛擺擺手，道︰「大師不必客氣，我等不是來做客的，我也就不跟大師客套了。」
說完這句話，他揚聲道︰「張小波，張小凡，林曉月，林驚羽，向南鵬，王青雲，你們六人是草廟村僅存的村民，今日本座以九重雷劫，替你們與天音寺了結血仇，你們可有異議？」
六人齊聲道︰「但憑師祖（前輩）做主。」
李飛頷首道︰「好，普泓大師，你們且去做準備吧！一刻之後，本座將會發動雷劫。」
「阿彌陀佛。」
普泓宣了聲佛號，帶著眾僧返回了寺中殿前廣場，走進僧眾之中。
普泓沉喝道︰「起不動明王御魔大陣。」
他話音一落，近千僧眾立刻動了起來，各佔方位。
看上去他們所立位置或遠或近，並無規矩順序，但其中卻也暗含著某種規律。
從天上俯瞰，會發現他們的站位隱隱形成一個古拙字體，似是佛門真言的模樣。
所有僧眾此刻都雙掌合什，口中誦念著古樸玄奧的經文，身上泛著淡淡金光。
其中最為耀眼之處，便在大陣中心，正是普泓的師叔，那無名老僧所在。
隨著時間的推移，近千道金光逐漸強盛，隱約梵唱聲似從天際傳來。
片刻之後，只見眾僧所布之陣勢之中，金芒流轉，佛氣莊嚴，眾僧所散發金光越發熾烈耀眼。
又過了十數息，但听得震耳轟鳴之聲大作，一尊呈現忿怒相的佛陀虛影，大陣中央緩緩凝聚。
梵唱越來越是響亮，天地一片肅穆，那佛陀虛影越來越凝實，其散發的金光比近午的陽光更加耀眼。
不動明王為佛門八大明王首座，具有在遇到任何困難的時候，均能掃除障難，並不為動搖之意。
不動明王顯現忿怒像，使侵擾眾生之邪魔畏懼而遠離，使眾生于修行路上不致動搖善念菩提心。
而不動明王御魔大陣，則是天音寺第一守護大陣，攻守兼備，在防御方面，甚至比攻擊力更強。
「嗡」
一聲嗡鳴，一道金色光幕自巨大的明王虛影身上擴散開來，頃刻間已將整座天音寺籠罩。
那光幕猶如一口巨大的金鐘，將天音寺扣在其中。
金鐘之外，一圈圈金色萬字如同鎖鏈般，從上到下以順時針、逆時針、順時針、逆時針的規律不住旋轉。
若是在御敵時，那些萬字可施放出去攻擊目標。
可如今他們的主要目的是防御，這些用以攻擊的部分，倒是可以用來稍稍抵消天雷的威力。
寺外，見整座天音寺都被籠罩在金鐘之內，李飛知道他們已經準備好，當即飄飛而起，升上了半空。
他雙手結印，口中誦咒道︰「五靈敕令，雷神強良借法……」
霎時間，天地變色。
無窮黑雲憑空凝聚，如同滔天巨浪般，于半空翻涌不休，並迅速向著四面八方蔓延。
眾人漸漸屏住了呼吸，他們從來沒見過如此厚重的雲層，濃得如同要滴下墨來。
青天白日幾乎在片刻之間，就變成了深沉的黑夜，陽光竟是完全被濃厚得化不開的黑雲所遮擋，一絲一毫都透不進來。
僅僅只是前奏，就已經擁有了幾近顛倒晝夜的威勢。
「轟隆隆隆隆……」
恐怖的滾雷如同浪潮般胡亂涌動，似乎黑雲中的每一寸空間，都被那無窮無盡的雷霆所充斥。
天音寺內，莫說普通僧眾，便是連普泓幾人與那干枯老僧的臉色，都是一片慘白。
「他的雷法竟如此可怕，雷劫，雷劫，這果然是天音寺千年未遇的大劫啊！」
「雷……霆……萬……鈞……誅邪。」
一道滾滾如雷，猶如大道之音般的喝聲，緩緩向著四面八方轟傳開來。
「轟隆隆……」
原本變得漆黑一片的天地之間，又驟然大亮，五靈仙宗眾弟子，以及田不易青龍等高手都忍不住眯了眯眼楮。
第一波雷霆降臨的瞬間，光芒實在太過耀眼，他們從未見過如此 赫的雷光。
那如同來自神靈的滅世天罰般的雷霆，讓他們光是看到，心里就已經充滿了絕望。
李飛施放的雷霆萬鈞，每一道雷霆的威力，都不在李珺瑤當年施展的五雷轟頂，所凝聚的五行神雷之下。
然而此時卻是成百上千道這樣的雷霆轟然砸落，田不易感覺自己若身處其中，怕是連十息都堅持不到，就要灰飛煙滅。
「轟」
第一波雷霆落在不動明王御魔大陣的防御壁上，巨響聲中，普泓等所有天音寺僧人俱是身軀大震。
修行稍低的僧人面色潮紅，有的嘴角已然溢出鮮血。
普空駭然道︰「威力竟然如此巨大，扛不住，咱們扛不住九重的。」
普泓也是面色發白，喃喃道︰「難道今天就是我天音寺的覆滅之日嗎？」
「誅邪。」
「轟隆……」
隨著李飛又一聲「誅邪」出口，第二波雷霆降下。
「噗噗噗……」
許多低輩弟子張口噴出一股鮮血，已是身受重傷，但他們仍在苦苦支撐，一身大梵般若真力瘋狂輸出，絲毫不敢放松。
「誅邪……誅邪……誅邪……」
「轟隆轟隆轟隆……」
誅邪二字，正是五靈仙術的施放信號，每一聲誅邪，便是一波雷霆降下。
到第五波時，有近百天音寺低輩弟子萎頓在地，籠罩整個天音寺的大陣，已是搖搖欲墜。
此時連普泓等高手都已經受了內傷，嘴角溢血。
「嗡……」
各種泛著金光的法寶沖天而起，一一融入那尊不動明王法相之中。
大悲金輪、浮屠金缽、輪回珠、金剛降魔杖、降魔寶杵……
隨著大量法寶融入不動明王法相中，搖搖欲墜的大陣重新穩定。
「誅邪……誅邪……」
「轟隆轟隆……」
又是兩波雷霆降臨，自干枯老僧以下，天音寺僧眾個個噴血，有大半僧眾已經倒下。
許多法寶失去主人的操控，自天際掉落下來，大陣再一次瀕臨破滅邊緣。
而以法相為首，還在苦苦支撐的高階弟子，也是全都身受重傷，再接一重雷霆，怕是就要油盡燈枯。
那些倒地的僧眾，有多少能活下來，卻是誰都說不準。
普泓的心在滴血，這可都是宗門的精英弟子，中流砥柱啊！
這場大劫渡過後，天音寺要元氣大傷了，恐怕百年間都很難恢復過來。
那干枯老僧見狀，輕嘆一聲，竟是飛身而起，沖出了大陣，飛到虛幻金鐘之外，盤膝坐在了鐘頂。
「師叔……」普泓失聲痛呼。
干枯老僧盤坐在佛陀法相中，合什誦咒道︰「唵……嘛……呢……叭……咪……吽。」
老僧身上金光大放，在大陣之上以一己之力，再撐起了一重防御。
天上的李飛見此一幕，眼中精芒一閃。
很好，只要你一死，便再無人妨礙我取得天書第四卷。
這個老僧的修為，按李飛的體系來算，大約在元嬰後期左右。
雖然絕不可能是他對手，卻也能讓他搞出些大動靜，驚動旁人。
說白了，李飛既要當了表子，還要把牌坊立起來，自然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圖謀天音寺功法的事。
是以這個一輩子守在無字玉璧下的老僧，便是他必須要除掉的目標。
其實他提出這所謂的「九重雷劫」，就是沖這老僧來的。
同時順便讓天音寺的能戰之人全部重傷，沒功夫顧及無字玉璧。
對于此事的謀劃，他從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
自他七年前，前往草廟村收張小波幾人入仙宗，就是在為今日布局。
沒有草廟村遺孤的師門這個名義和立場，他就沒有理由介入草廟村血案，更沒有理由對天音寺出手。
若想拿走天書第四卷，就免不得要跟那老僧對上，最後落得個身敗名裂的結果。
在大部分時候，李飛願意做個好人，可他輪回歷練的最終目的，終究是提升實力。
一旦涉及到這方面，他也不介意不擇手段。
可無論再如何不擇手段，他也不希望被別人知道。
可以說，其實李飛是個不算偽君子的偽君子。
與真正的偽君子不同的是，偽君子表面做好人，只是為了掩蓋自己私底下的黑暗，有著明確的目的性。
而李飛做好人時是真的單純的想做好人，無關其他，只有事關修行方面時，才會不擇手段，所以是不算偽君子的偽君子。
謀劃多年，現在是收獲的時候了。
他凝視著渾身金光燦燦的老僧，口中輕輕吐出了兩個字︰「誅邪。」
「轟隆……」
第八重雷霆降下，老僧瞬間灰飛煙滅，大陣再度變成那副將破未破的模樣。
普泓痛苦的閉上了雙眼，神色反而漸漸平靜下來，只剩最後一重雷霆了。
但這大陣本就已在破碎邊緣，第九重雷霆降下，剩下的這些弟子能活下來幾個？
法相他們是天音寺的未來，不能再犧牲了啊！
「普空師弟，天音寺……日後就靠你了。」
普空與法相大驚失色。
「師兄你想干什麼？」
「師父不要。」
普泓神色平靜的道︰「普智師弟造下無邊殺孽，我為保宗門聲譽而蓄意隱瞞，以至害了張小凡施主一生，同樣罪孽深重。」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說到這，他與老僧一樣，飛身沖上了金鐘之頂，最後留下一句︰「便讓這天雷，替我洗去一身罪孽吧！」
「師父啊……」法相痛哭失聲，普空也是神色悲痛的合什宣道︰「阿彌陀佛。」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再一次響徹天空。
此時李飛神識籠罩全場，普泓的話他自然也听到了，心下暗暗佩服，倒也是個有擔當的。
他能認識到自己做錯的地方，也算難能可貴。
罷了，他的主要目標，那個老僧已死，天音寺僧眾也是傷亡慘重，若普泓再死，正魔兩道的平衡就有可能會被打破，且留他一命。
想到此，李飛手中印訣一變，已經從「雷霆萬鈞」的手訣，變為中階大範圍攻擊雷靈仙術「狂雷」。
感應到普泓的氣息，恐怕他連狂雷都已經承受不起，無奈一嘆，手訣再變，又換成了低階大範圍攻擊雷靈仙術「天雷破」。
「誅邪。」
「轟隆……」
雷霆依舊耀眼而 赫，旁觀的眾人，除田不易、蘇茹、青龍、幽姬以及十殿殿主外，其他人並未感受到其中的變化，包括二十五名長老在內。
畢竟修為境界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直面雷霆的普泓清晰的感受到，這最後一波雷霆看著依舊是那麼恐怖，猶如末日降臨，可實際威力卻小了十倍不止。
「噗」
普泓並未灰飛煙滅，而是在他以自身修為布出的防御破碎後，噴出一口鮮血，無力的自半空墜落。
望著半空放開掐訣的雙手，正凝視著他的李飛，普泓瞬間明白過來，口中喃喃說了一聲︰「謝謝。」
最後一波雷霆扛過，咬牙支撐的眾僧頓時心神一松，大陣立時崩潰。
所有人不是無力的跌倒在地，就是顫巍巍的原地盤膝坐下。
除了普字輩高僧普空和普德兩人，再無一人能夠站著。
看著墜落下來的普泓，眾僧又驚又喜，法相此時已經無力飛行，普空倒是還有余力，飛身而起接住了普泓。
他驚喜交集的對普泓道︰「師兄，你……你扛過來了。」
普泓虛弱的看著他，輕嘆道︰「是李掌門手下留情了。」
普空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仰頭看向天上的李飛，心中暗暗一嘆。
人都有親疏遠近，他們那個師叔一輩子在無字玉璧參禪，除了普泓外，其他人與他都沒多少交集。
是以對師叔的死，他雖覺可惜，卻也並不如何悲傷。
而李飛放普泓一條生路的做法，卻讓他心里多少有了幾分感激。
天音寺因李飛而死傷慘重，元氣大傷，要說不恨是不可能的，他普空還沒那麼深的佛學境界。
可李飛最後的手下留情，卻讓他心里那份恨意消散了不少，最終自己把自己給攻略了。
種惡因得惡果，畢竟是天音寺中人造下了罪孽，才會有此一劫，卻也怪不得李飛。
憑李飛的手段，孤身一人就足以鏟平天音寺，更不要說舉派開戰。
若當初李飛沒有提出九重雷劫的解決辦法，而是執意開戰，天音寺今日恐怕就不復存在了。
他又還有什麼好恨的呢？人家已經一再手下留情了啊！
普空抱著普泓降落在地，法相連忙強撐著爬起身奔過來，「師父，師父你怎麼樣？」
普泓看著他道︰「我沒事，李掌門手下留情，放了我一條生路，天音寺劫難已過，爾等日後須好好修行，莫要怨恨……怨恨李掌門。」
說完這句話，他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
法相與剛剛走過來的普德合什誦道︰「阿彌陀佛。」
天上，黑雲逐漸消散，天地間恢復了一些光亮，雖然依舊昏暗，卻不復之前那宛若深夜的模樣。
李飛的聲音浩蕩傳開，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九重雷劫已過，五靈仙宗門下弟子與天音寺的血仇，一筆勾銷。」
「望天音寺僧眾，修煉降魔手段的同時，亦當精研佛法，提升心境修為，勿要再輕動妄念。」
「事已了結，我等告辭。」
普德、普空、法相、法善、法中等人紛紛合什誦道︰「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