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王開槐望著從頭頂上方的窗口照進來的一片月光,才曉得夜晚來臨了。
送飯的獄卒拎著木箱來到牢房前面,說︰「開飯了!」
王開槐不為所動,但另外一個犯人即刻撲到了門前,從門頁下搶到了餐盤。
「喂!那個誰?你不要吃飯嗎?」 獄卒問道。
王開槐說︰「不吃。」
那犯人急了︰「你不吃我吃,快來領飯!」
王開槐不吭不響。
獄卒提著木桶,走去另一間牢房門口了。
那犯人對王開槐提出抱怨︰「你小子就算不餓,也要替我著想啊。大家關在一個籠子里,就是牢友啊,應該相互關照才是嘛。」
王開槐依舊不聲不響。
犯人罵了一聲「傻瓜」,開始進食了。
一碗米湯、兩個白面饅頭被他風卷殘雲地消滅了。
他還捧著那只空碗,用舌頭在碗里使勁地舌忝,發出難听但是誘人的響聲。
他把空碗擱在餐盤上,推出了門頁,發出一聲舒爽的嘆息,「吃飽咯。」
過了一會,獄卒來到門口,收走了餐盤。
王開槐側倒在鋪著干草的地上,進入睡眠。
盡管大牢里十分潮濕,還充斥著霉變和糞便的氣味,他仍然睡得十分香甜。
被打爛的已經結痂了,偶爾的翻動讓他感到了一點撕裂的刺痛。
到了後半夜,冷風從窗口里不斷灌入了牢房,他被凍醒了。
他調整姿勢,面朝牆壁,縮成一團,並用雙手抱住膝蓋。
那犯人此時卻哼哼唧唧地叫喚起來,動來動去,接著開始說夢話了︰「馬原山……敗類……別讓我出去……一定剮了你!」
冷風從牢房撤退,不再入侵時,王開槐與那犯人一齊打起了呼嚕。
次日早上,幾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了牢房。
王開槐醒了,站起來,走到陽光下面伸了伸懶腰,再活動了一下四肢。
他望了一眼角落里的犯人,他的嘴巴半張著,一絲涎水掛在嘴邊。
獄卒又來送飯了,把木桶擱在門口,從桶里取出餐盤和食物。
王開槐走到角落,伸腳勾了一下犯人,「起來吃飯!」
犯人抖了一下,打了個哈欠,用手背擦了擦眼楮,說︰「正睡得香哩,被你打攪了。」
王開槐走到門口,取到餐盤,回到角落里進食。
那犯人也去取了餐盤,走到王開槐面前坐下來,說︰「你叫什麼名字?」
王開槐看了犯人一眼,低頭接著吃東西。
「死相。」犯人伸手拈起一個饅頭,看了看,「特麼的一天到晚都吃這個,膩不膩?」
見王開槐自顧狼吞虎咽,犯人也咬了一口饅頭,說︰「算了,還是吃吧,不能跟糧食過不去。」
王開槐吃完饅頭,喝完稀粥,走到門前,把餐盤推出了門頁。
然後回到角落里,呆呆地望著屋頂。
犯人說︰「你看啥?上面可厚實著,中間夾了大塊石頭哩!」
王開槐低頭看了看身邊,從地上拈起了一個小石子,朝上方的屋頂扔去。
「噗!」
石子踫了一下屋頂,落回了地面。
王開槐站了起來,轉身看了看窗戶的位置,再看了看屋頂。
犯人看著王開槐的一舉一動,一嘴的饅頭愣是沒有嚼動一下。
王開槐屈起雙膝,原地奮力一跳,抻長了手臂,手指離窗戶還差幾十公分。
犯人說︰「你特麼動啥歪腦筋……」
話未說完,就被王開槐凌厲的眼神唬住了,不敢再說下去。
王開槐走到門前,左右看了看,再往前方看了看。
這個牢房在大牢的深處,對面有一間牢房,但是沒有關押犯人。
斜對面有一個犯人,正把腦袋擠在門欄之間,好奇地望著他。
王開槐縮回了身子,走回角落,坐了下來。
犯人把稀粥喝完了,照例把碗舌忝干淨,然後從餐盤上抓起一個饅頭,問王開槐︰「你還吃不?」
王開槐擺了擺手。
犯人把饅頭收入口袋,再把帶碗的餐盤推出了門頁。
過了一會,獄卒過來收拾餐具。
等獄卒走遠了,犯人走到王開槐跟前蹲下來,小聲說︰「小兄弟,你剛才的那番作為,我可都看明白了。」
王開槐沒有回話,起身跑到門口,往外邊看了看。
斜對面的犯人還倚在門口,望著這邊。
王開槐回到角落,坐下來,說︰「你叫什麼名字?」
「巫奇雲。你呢?」
「王開槐。」
「你啥事進來的?要關多久?」
「說我偷盜、銷贓、殺人,不指定什麼時候就拖出去砍頭。」
「嘿嘿嘿……我忽然有點優越感了。我年紀比你大,犯的事比你輕,說不定哪天知府一高興,就把我放出去了。」
「你犯的啥事?」
「那個……那個強迫民女的意願……」巫奇雲有點不好意思,不敢正視王開槐。
「哦……曉得了。」
「不過呢,我也需要出去。」
「為何?」
「我要報仇。」
「馬原山?」
「是的。你如何得知?」
「你在夢里喊出來了。可是,遲報與晚報有何區別?你反正都要出去的。」
「這個暫且不提。」巫奇雲小聲說︰「你是不是發現屋頂不那麼牢固?」
王開槐也小聲說︰「是的。你剛才也听見了,石頭砸在屋頂上,發出的聲音很空洞,證明上面並不堅實。」
巫奇雲抬頭看了看窗口,「要是我把你頂上去,你能夠砸開屋頂嗎?」
王開槐搖了搖頭,「這個辦法我想過。我以為,我的拳頭不夠硬。」
「那你以為我夠硬嗎?」巫奇雲朝王開槐攤開雙手的手背,現出指節上的一個個粗大的老繭。
王開槐看著巫奇雲,「你有必要幫我。你要出去報仇。」
巫奇雲吁了口氣,起身走回對面的角落,靠牆坐下來,望著屋頂出神。
過了一會,巫奇雲低頭從地上找到之前王開槐扔過的那顆石子,站起來,朝上方的屋頂扔去。
「篤!」石子撞擊了一下屋頂。
巫奇雲走到王開槐面前,小聲說︰「听見沒?我那邊是實心的,比你這邊硬多了。」
「是的。」
「可見這屋頂的構造材料並不均衡。」
王開槐瞅著上方,「有沒有可能,我這上面塞的是棉花?一個豆腐渣工程的產物。」
「啊?你說啥?」
王開槐意識到失言了,使用了未來的詞匯,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整棟牢房都像豆腐渣一樣禁不起考驗。」
「哦,比喻精妙。」
王開槐問︰「按理這屋頂與瓦片之間還有一個隔層?」
巫奇雲說︰「不。沒有瓦片,是平頂。」
「哦……」王開槐陷入了沉思。
巫奇雲回到角落里坐下來,靠著牆壁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