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美好的開局

在指揮的帶領下,士兵們分成幾個小隊,進入了漁村。

一幢幢民宅入眠一般,靜悄悄的,門窗都緊閉著。

阿六多與幾個戰友才繞過了一幢房子,就听到前方的吶喊和兵器磕踫的清脆聲響。

阿六多與尤三等戰士的斗志被激發了,舉刀朝聲源處跑去。

急性的尤三激動地叫嚷起來︰「在哪兒,倭寇在哪呢,讓勞資會會!」

阿六多感到,握刀的手的手心已經滲出了汗液,刀柄有些滑溜。

他趕緊換手捉刀,用汗濕的手心在衣衫上揩拭了幾下,再換手緊緊地握住刀柄。

很快,阿六多看到了己方的幾個士兵與敵人廝殺的場面。

一個己方的士兵跟一個裝束怪異的人舉刀相踫,雙方似乎勢均力敵。

那人頭上挽著發髻,手上的刀帶著彎度,顯然與傳說中的倭寇形貌吻合。

倭寇每劈刺一下,口中都呀呀大叫,似乎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

阿六多沖上前去,揮刀劈向倭寇,倭寇揮刀招架。

「叮!」

刀刀相踫的聲音震得阿六多的耳朵嗡嗡作響,全身血液奔騰。

他沒有猶豫,沒有恐懼,融入了戰斗,腦子里只有手刃倭寇的念頭滾來滾去。

第一個死去的人,是阿六多的一位戰友。

這位戰士掄圓膀子,照準倭寇的面門劈下去。

大概是求勝心切,他拼盡全力,卻忽視了自我保護,被倭寇輕巧避過,一刀砍掉了頭顱。

鮮血從脖頸噴出,濺到離得很近的阿六多的臉上。

阿六多感受到那股液體的黏度,卻無暇顧及,因為他還要全力應付眼前的強敵。

畢竟是生平第一次投入實戰,阿六多的心里還是有點慌張。

一些平日嫻熟無比的招法,使出來既生硬又別扭。

與他對戰的倭寇卻將一柄倭刀使得呼呼生風,頗有立馬將他斬殺的氣勢。

目睹這一切的毛翼飛焦急不已,他離開了座椅,一邊關注戰況,一邊猶豫著要不要馬上趕赴戰場。

好在走過幾招之後,阿六多漸漸穩定了心神,出手穩健起來。

而在他的周邊,一個接著一個的人,正在搏殺中死亡。

阿六多耳畔響起的人在臨死時絕望的嚎叫,像火紅的烙鐵烙進皮肉,令他永生難忘。

某一個瞬間,他無意瞥見一個死去的戰友的臉龐。

那是一張破碎的臉龐,一只眼珠掛在眼眶外邊,歪扭的嘴角餃著一抹鮮紅的血水。

尤三朝一個倭寇猛沖過去,揮刀砍向倭寇的腦袋。

那倭寇下意識地舉刀格擋,被砍到了手臂。

手臂像斷梗的樹葉落下來,大刀刀勢不減,劈到倭寇的面門上。

一縷鮮血從倭寇的前額流淌下來。

倭寇翻著白眼,無力地跪下來,歪倒在地。

他的身體下面,那些可憐的沾了血珠的小草,格外的淒楚動人……

這時,指揮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不要手軟!砍死他們!」

兩個士兵砍翻了一個倭寇。

倭寇的倭刀已經被打掉,他用手掌握住了一把大刀的刀鋒,血液像蚯蚓一樣流進了袖口。

他尖叫著,帶著哭腔。

另一把大刀砍斷了倭寇的鼻梁,他血肉模糊的臉上,只剩一張呼叫的嘴和一雙瞪得老大的眼球。

倭寇倒在地上,翻滾不止,直到一把大刀落下,讓他身首分家。

阿六多的眼眶濕潤了。

像是瀕死的人被喚醒求生的本能,每劈刺一下,阿六多都張嘴大叫,以此發泄對死亡的恐懼。

阿六多的對手也被感染到了,發出野獸般的吼叫。

阿六多深深地感到,對手的膂力十分強勁,刀法穩健而不失狠辣。

兩人你來我往,暫時未分勝負。

不知不覺間,兩人移步到了一個池塘的邊緣。

阿六多雙手握刀,快速地揮舞著,想一鼓作氣,把倭寇逼進池塘。

早兩天,在海灘上練習刀法時,阿六多特地向尤三請教劈刺之術。

尤三說︰「刀法再好,力量是基礎。干脆,你用兩只手握刀,兩只手的力道總比一只手大,無論怎麼砍都比一只手強。」

「叮!」倭寇橫刀招架,不由腿腳一軟,一只腿跪到地上。

阿六多雙手握刀,將刀身高舉過頂,再全力下劈。

倭寇下意識地揮刀格擋,卻沒有擋住,大刀壓著倭刀,砍進倭寇的肩膀。

倭寇疼得呀呀直叫。

阿六多拔出大刀,橫著一揮,倭寇的人頭伴隨著一溜血漿飛到半空,再噗通落進了池塘。

無頭的軀干頹然地倒在地上,手臂還在彈動,像要抓住什麼。

一個身材高大的倭寇聞聲趕來,看見地上無頭的同伴的尸體,揮刀朝阿六多砍來。

阿六多瞅準倭寇鼓凸的喉結,那里在滾動。

阿六多雙手握刀,向倭寇的喉結狠狠刺去。

大刀的刀尖從倭寇的脖子後面冒出來。

倭寇的喉頭發出像鳥鳴一樣的怪叫,他鼓著眼楮,張大嘴巴,血水沿著他的嘴角落下。

阿六多橫向發力,大刀就從一邊的脖頸冒了出來。

倭寇的腦袋還在身上,只不過他的眼神已經呆滯而空洞,他的嘴巴大張著,卻再也喊不出聲音。

村子里死尸遍地。

一個小男孩從家里跑出來,站在一具倭寇的尸體旁邊發呆。

長這麼大,小男孩從沒看見過人死成這般模樣。

倭寇臉上的一大塊皮肉像一塊紅布掛在腮幫上,舌頭伸了出來,眼球朝上翻著。

听到屋中母親的呼喊,小男孩才不舍地跑到了門口。

他的母親趕緊一把將他拽進屋里,關上門,插上門栓。

阿六多垂下了握刀的手臂,這只手沒有多少力氣了。

腿腳也很沉重,像灌了鉛一樣。

他費力地走到剛剛被他捅穿咽喉的倭寇身邊,低頭注視倭寇。

這個倭寇躺著的姿勢很滑稽,雙臂環抱胸前,好像怕冷。

眼楮瞪得很大,好像找人索債。

咽喉處的血漬還未干涸,像春天里,山上的映山紅一樣鮮艷。

冷風吹來,一股血腥味令阿六多反胃。

他移步到池塘邊,俯身嘔吐起來。

「哎,兄弟,快幫幫忙。」身後有人叫喚。

一個士兵背著一具淌血的軀體小跑過來,殷紅的血液從那人左小腿的傷口處滲出,濡濕了士兵的衣衫。

「快幫幫我,指揮大人受傷了。」士兵氣喘吁吁的,汗津津的臉上,表情十分急切。

阿六多看見了士兵背上微閉著眼、撇著嘴的指揮,听到指揮在輕聲叫喚著「水,水」。

阿六多協助士兵,把指揮從背上移放到地上。

阿六多月兌去衣衫,走去池塘邊將衣衫浸濕,再回到指揮身邊,單膝跪地,雙手絞緊濕衣,給他喂水。

清水瀝瀝地落進指揮的口腔,他急切地吮咋著,像初出娘胎的嬰孩吃女乃。

「都完了嗎?」阿六多問道。

「差不多。除了逃走的幾個,倭寇全被殺光了。」士兵答道。

過了一會兒,士兵們都涌到池塘邊來了。

幾個健壯的士兵把指揮抬進臨時做好的擔架上,抬著擔架往營部走。

其余的人跟在後邊,沉默不語,都是滿懷心事。

半路上,尤三忽然起了高腔,唱起本地的民謠,幾個士兵也跟著唱起來。

擔架上的指揮睜開眼楮,愜意地笑了。

遠方的毛翼飛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是一個美好的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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