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夜襲

駐地的軍營靜悄悄的,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營帳像蘑菇密集分布在營地。

兩個哨兵在營門前來回走動,樹上的一只烏鴉也啞著嗓子,在枝杈上跳來跳去。

月亮瞪著明媚大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大地。

距離營地兩里外的樹林里,幾百號人潛伏多時。

由于人數眾多,林子被擠得有點水泄不通。

這群倭匪混合的人馬白日里已經得到充足的休養,這會兒精力飽滿。

倭匪們深夜從山上出發,小跑行進,抄了幾條小路,迂回趕到了樹林。

他們不僅隨身攜帶了刀劍,還帶了大量殺傷力極強的火銃,可謂是全副武裝。

根據哨探的密保,駐軍將于傍晚舉辦酒宴。

屆時,官軍即使不喝得酩酊大醉,也成了酒囊飯袋,戰斗力將大大削弱,是突襲的良機。

可辛苦了尤三。

在得到夜襲的準確消息後,阿六多立刻派尤三下山,去悅來客棧向胡方報訊。

出了山區,尤三便撒腿狂奔,一口氣跑到悅來客棧時,衣衫已經濕透了,像身上附著的皮。

回到山上時,衣衫干了,表面有一層淺淺的鹽巴。

阿六多把尤三留在山上,另外挑選了二十名手下,參加夜間的襲擊。

這二十名手下,都是些年紀偏大的中年漢子,沒有少年人的豐沛體力。

有幾個是地道的酒徒,每天無酒不歡,臉皮呈暗紅色。

有幾個像老邁的黃牛,走幾腳路,都要站著喘會兒氣。

阿六多遙望遠處閃爍的幾點燈火,使勁嗅著風中的氣味。

有花香和泥土的氣味,似乎沒有酒味。

他快慰地想到,莊如斌應該已經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阿六多看見了月光下一名匪徒的臉,眼楮睜得很大,仿佛有點茫然無措。

阿六多模著掖在腰帶上的火銃,看了看不遠處湊頭商議的赤焰鼠和岡阪同川。

盤算著等會人馬混戰,如果機會合適,是否該取了二人的性命?

阿六多又暗笑,在那種你死我活的時刻,自己的性命能否保全也尚且未知。

黑夜的巨翅遮蔽了大地,扇動間帶起的大風一陣一陣灌進了樹林。

風兒裹挾起陰冷的潮氣拂過眾人,帶出騰騰的殺氣,怪叫著奔向駐地大營。

隨著赤焰鼠和岡阪同川率先動身,手下們一個個先後出了樹林,然後分成幾隊人馬,往軍營方向跑去。

途中出現了插曲,有匪徒偷偷墜在後頭,躍進了道旁的草叢里。

很不幸的是,這個臨陣月兌逃的行為被領隊的滾地龍無意瞄見。

他提刀追趕,片刻工夫,草叢中傳出一聲慘叫,尖利地劃破了風聲,令人毛骨悚然。

滾地龍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從草叢里跳出來,跑到隊伍前面,舉起人頭,大喊︰

「停!」

腳步聲漸漸消停,余下一片粗重喘息之聲。

「再有二心的,以此為鑒!」滾地龍舉著人頭,在隊伍前面來回走動,讓眾人瞧見那顆人頭的慘狀。

然後手一抖,把人頭扔進道旁的草叢。

「繼續前進!都跟上!」

幾隊人馬在離軍營半里處匯成一股,為首的岡阪同川、赤焰鼠、滾地龍和臭屁蟲舉著刀往營門沖鋒。

無數只腳掌將大地踩得呻喚不止,人群的洪流很快越過了營門。

他們甚至來不及細想,為什麼連哨兵都沒有一個。

阿六多被人流推到了大營的空地里,一點火光也沒有,只有月亮灑下的銀光。

倭匪吶喊起來,分頭往一個個營帳殺去。

但他們很快發現,營帳內空無一人。

跑回營地中央的赤焰鼠和岡阪同川搖著頭,交換一下眼神,赤焰鼠大喊道︰「中計了!弟兄們,趕緊撤!」

岡阪同川接著向手下喊出了撤離的倭語。

岡阪同川喊聲才落,周邊大噪,黑壓壓的人流從營地邊緣涌了出來,對倭匪形成合圍之勢。

兩邊立即交上了手,一邊是急于突圍的倭匪,一邊是意在全殲的官軍。

近身相搏,倭匪的火銃很難派上用場。

岡阪同川和赤焰鼠隨從眾多,在周圍形成人牆,兩人得以拔出火銃射擊。

阿六多和武源交上了手,兩人假意拼刀,心思卻放在周遭的形勢上。

在赤焰鼠和岡阪同川的點射下,官兵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

阿六多看見了赤焰鼠眯眼勾腰,雙手持火銃射擊的猥瑣的形狀,也看見了岡阪同川一手叉腰,一手射擊的從容淡定。

阿六多忽然想到,他也有一把火銃。

他一邊跟武源拼刀,一邊往一個營帳移腳。

到了入口前面,他一個閃身,鑽進了營帳。

武源一愣,沒有會意過來,轉身找人廝殺去了。

裝填完火藥的阿六多站在入口邊,只露出半個頭來。

他听見赤焰鼠在叫囂著「來呀!來呀!來一個老子滅你一個」,他看見岡阪同川依舊是不慌不忙地裝藥,射擊,裝藥,射擊……他把火銃對準了赤焰鼠。

這種兵器他未曾使用,捉在手上十分陌生。

人頭在晃動,他的手抖了起來。

這一發火藥過去,誤傷官軍的可能極大。

但赤焰鼠如此面目可憎,那活躍的嘴巴和笑容仿佛一把利鉤,攫得他的心肝疼痛。

片刻過後,阿六多汗濕一身,手心也全是汗,他不得不將手和火銃在衣衫上擦了擦,重新瞄準。

阿六多摳動了扳機。

「 !」

一個倒霉的倭寇被射中了肩膀,哇哇大叫間,被一個士兵砍掉了腦袋。

阿六多繼續裝填火藥,再舉起火銃時,赤焰鼠的人頭已經看不到了。

于是,他瞄準了岡阪同川的頭顱。

人在動,頭在晃。

舉銃瞄準一會,阿六多的手臂酸麻,汗水淌進了眼眶。

他揮袖在眼楮上擦拭兩下,重新瞄準。

「 !」

又一個倭寇替岡阪同川擋下了這一發,被射中腰月復,當即倒在地上。

這時,一倭一兵廝殺到入口邊上。

阿六多將火銃摔在地上,拔出大刀,送了出去。

這一刀從身後捅穿了倭寇的身體,拔刀帶出一汪血水。

倭寇哀嚎著倒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入口邊的阿六多。

與倭寇交手的士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須臾過後明白過來,深深看了一眼阿六多,轉身殺敵去了。

阿六多出了營帳,找一個士兵對砍。

這名士兵見是把總親自賜招,不敢怠慢,裝模作樣地大喊大叫,將刀子舞得呼呼生風,卻沒有一刀是對著阿六多去的。

阿六多曉得他的意圖,有心把戲演得逼真,對著他的刀子砍去,卻只使出兩分力道。

刀鋒相磕時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還有金黃的火星點點飛濺。

赤焰鼠和岡阪同川等人在倭匪的簇擁下,往營門突圍,遭到官軍的強悍阻擊。

但這些倭匪都是精銳人馬,身手不凡,很快就護佑兩人到了營門邊上。

這時,門口閃出一隊士兵,舉弓怒射。

倭匪揮刀抵擋,有人中箭倒地。

這一隊士兵退到後面,上來的一隊士兵又是排箭齊射。

第三小隊發射的弓箭呼嘯著奔向倭匪時,阿六多沖到前面,一刀擋開射向岡阪同川的一箭。

「快走!」阿六多喊道。

岡阪同川扶了扶小帽,朝阿六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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