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鼠的影子就在許辭兮腳下。
清道夫的任務就在眼前。
虞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出聲提醒許辭兮。
而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工夫,倉鼠的影子又從許辭兮的腳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許辭兮那清瘦的身影,但虞良很清楚他不可能看錯。
倉鼠的影子是有什麼預兆嗎?
是一只倉鼠形狀的怪談生物盯上她了,還是說……
她會變成倉鼠?
這個動物園里認知到「它」的人都有可能被污染認知,而認知被污染的最終結果就是形變成相應的動物。
動物園里沒有倉鼠,那麼那只最特殊的倉鼠會不會就是許辭兮自己?
許辭兮的任務是找到倉鼠,而自己的任務是殺死倉鼠。
還真是……
充滿惡意的任務啊。
虞良默默地捏起拳頭,饒是心態一直平和的他也是心頭一緊,情緒低落下去。
「快,跟上。」許辭兮回頭招呼著虞良,虞良也收起心中的猜測,管理好自己的心情。
兩人走出表演館,向著甜心坊而去,似乎是擔心過多的燈光會影響動物園內動物夜間的生活,所以他們這一路走來,林中的小路少有燈光,樹影婆娑間催生出一種幽靜的氛圍來。
虞良放眼望去,從隱約的游客背影來看,現在這個時間還前往甜心坊的游客全都是一男一女的情侶,他們在小路上隨意地散著步,一邊親密地耳磨私語。
而許辭兮也是注意到這一幕,她不屑地撇撇嘴,然後小小地翻了個白眼,小表情很是可愛,不過這並不關鍵,關鍵的是前面就是甜心坊。
「就在前面了。」許辭兮指著小樹林外的一片園區說道。
她小聲地感慨道︰「雖然在這里生活了很久,也認識了很多朋友,但是沒有一個人會和我去甜心坊看看,他們天天工作,早就把園里的一切看膩了。」
「沒事,你可以在里面待到看膩為止。」虞良笑道。
許辭兮眨巴著眼楮,反問︰「真的?」
「真的。」虞良答應得毫無負擔感,因為他知道甜心坊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就會閉園,所有的游客都會回到游客中心住宿,許辭兮也一樣。
他們總歸是要去員工中心的。
穿過一個粉色的愛心長廊,虞良和許辭兮終于來到這甜心坊,和事先想象中的場景一樣,這里的布置是浪漫的公主風格,淺色的粉和藍構成了這里夢幻一般的主色調。
牆壁上貼著形似迪士尼公主的圖畫,櫥櫃里滿是毛茸茸的玩偶公仔,眼楮里能看到的一切物品都帶著擬人化的可愛,而在房間的中央還有一圈轉動著的雪白獨角獸,每一只獨角獸上都坐著一位長相穿著不同的王子。
對此虞良自然是沒有太多的感受,但許辭兮卻是像來到了什麼天堂一樣,看得出來她已經在虞良面前極盡克制了,但兩只眼楮還是閃爍著明媚的光,她的腳步也遍及整個甜心坊,虞良覺得自己像是牽了一個探照燈正在巡邏。
好在她並沒有完全忘了虞良,偶爾還是會回頭看看虞良,拉拉他的袖子示意跟上。
可能這個年紀的小女生都這樣。
虞良在心底想道。
眼見許辭兮能玩得開心,他也沒有任何的意見,畢竟在這怪談世界里,能多開心一點總是好事,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零散的情侶游客在甜心坊里游蕩著,他們漫無目的,也享受著這種漫無目的。
「你能陪我坐旋轉木馬嗎?」許辭兮看著園區中央的旋轉木馬,難免心動,但仔細想想,虞良似乎也沒有必要陪著她玩鬧,于是又補充一句,「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
「沒事,剛好我也沒有坐過。」虞良並沒有拒絕,他本就欠許辭兮一個「救命之恩」,現在理所當然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好。」許辭兮喜笑顏開。
然而和許辭兮不一樣,虞良從進入這個甜心坊開始就一直在觀察著周圍的情況,這里沒有其他的動物,看起來似乎要安全不少,空氣中也彌漫著一種甜蜜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讓人聯想到美好。
在坐完旋轉木馬之後,他們又依次體驗了一些其他的項目,虞良自然始終保持著平靜,而一旁的許辭兮卻是逐漸放開玩耍,小臉也因興奮而變得紅撲撲的,拉著虞良東奔西跑地收集著甜心坊的徽章。
嗯,每玩過一個小項目都能獲得一個徽章,而集齊所有的徽章就能獲得一個小獎勵。
虞良看過那些徽章,也動用過「查看」,但這些徽章和他所收集的圖章不一樣,似乎只是一些留作紀念的小獎品。
旋轉木馬的徽章是獨角獸,打氣球的徽章是小鷹,套圈的徽章是小猴……
很快,兩人的收集冊上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徽章,而收集的地點在一家面包店,只要在三分鐘以內吃下一塊小蛋糕就能獲得一枚倉鼠徽章。
只不過當他們來到面包房門口時,面包房里已經關掉了所有的燈,員工也全都打烊下班、
「好吧,還是沒趕上。」許辭兮的語氣里稍微有點失落,她看著手上收集冊的最後一個空缺,想想還是合上了收藏冊,似是安慰一般地對自己說道,「沒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偏偏是倉鼠徽章沒有得到嗎?
虞良的心里暗暗提高警惕,他轉頭看向周圍,現在已經到了閉園的時候,整個甜心坊的園區里都沒有多少游客了,而剩下的游客也在陸陸續續地向外走。
不對,該注意的不是這些游客,而是那些死物,比如玩偶公仔或是獨角獸雕像什麼的,「它」可能會潛藏其中。
他跟著自己腦海中記憶的地圖一一排查著附近的情況,在剛剛那段時間里他已經將整個甜心坊園區的地圖記在腦海中,下一次到這里來也能輕松地認出路來。
「嗯?」許辭兮注意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機器,眸子里有些意動。
「你想拍那個?」虞良注意到她的目光,于是問道。
在前方有一個單間,從外面的標識語來看,那應該是拍大頭貼的機器。
許辭兮的眸子微微亮起︰「我以前只是見過這種東西,還從來沒有用過。」。
「行。」虞良點點頭,「那你去拍吧,我在外面幫你看著,等拍完了我們再去員工中心。」
「誒?我的意思當然是和你一起拍,這種大頭貼哪有一個人拍的?」許辭兮的目光飄轉向另一邊,小小聲補充道,「朋友之間應該也能拍吧?」
「當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虞良笑笑,跟著她一起走進大頭貼的單間。
這個小房間里只能站下兩個人,甚至還有些擁擠,內部也貼滿粉色愛心之類的裝飾,似乎在刻意地營造著一種曖昧的氣氛。
虞良緊靠著背後的門,盡量地避免和許辭兮產生什麼身體接觸,但許辭兮身上的味道還是一股勁地往他鼻子里鑽,那是一種帶著少許荔枝甜味的清香。
許辭兮在機器前研究了一陣,屏幕上終于出現她和虞良的臉,她猛地一回頭露出笑顏,飄散的發絲在虞良胸前拂過,「快來快來。」
「哦,好。」虞良應聲上前,大頭貼機器的屏幕並不大,所以他需要俯身貼近許辭兮才能讓自己的臉也出現在屏幕上。
好在許辭兮並沒有關注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她在屏幕前操作著,擺出一個個拍照的姿勢,而她身後的虞良就要拘謹得多,一直都保持一副樣子,面部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從大學以後他基本都在獨處中寫作,幾乎拋棄了所有無意義的社交活動。
當然,這不代表他會對許辭兮這種剛滿十八歲的小豆丁女孩有什麼興趣,他還是更喜歡溫柔的大姐姐。
呃,女王也行。
「喏,每張我都印了兩份,如果有機會一起出去的話,你可以拿著它們來找我。」許辭兮遞給虞良一疊照片,「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嗯,沒錯。」虞良點點頭。
「我住在███。」許辭兮的嘴一張一合地說著些什麼,她似乎在說自己現實之中的住址,但虞良什麼也听不見,想來這又是怪談世界里自帶的屏蔽。
「我听不見的,關于現實的信息即便你說出來我也听不見。」虞良搖搖頭提醒道。
許辭兮一愣,無奈道︰「好吧。」
虞良接過這些照片,隨意地翻看幾下,照片里的許辭兮顯得青春可愛,他也還算人模人樣,配上一些莫名含義的小logo,竟真有幾分情侶感。
「走吧,接下來得做正事了。」許辭兮拍拍虞良的背,兩人一起走出這個小房間,然而剛出房間他們就停下了腳步。
僅僅幾分鐘時間,甜心坊園區的樣貌已經完全變樣。
所有的游客、員工全都消失一空,同時消失的還有燈光,整個園區的光亮都消失了,只剩下暗色中黑 的靜止鬼影。
「這是……」許辭兮本能地感覺到惶恐,但她也並沒有忘記之前的經歷,因此也只是有些惶恐,沒有亂了陣腳。
「很簡單,有什麼東西盯上我們了。」虞良道,他將許辭兮護在自己的身後,目光在黑暗的園區里快速掃動著,尋找著藏在暗處的怪物。
燈被關掉了,說明這個家伙應該不會是「它」,「它」依賴于影子進行穿梭,而這麼黑的環境中並沒有什麼影子。
想到這一層的虞良反而心底一沉,他倒是寧願遇見「它」,至少它不會傷害他,其他的怪物就未必有這麼好說話了。
「抱歉,都怪我一定要來這個地方……」許辭兮忍不住自責起來。
「我們早就被盯上了,和你要不要來這里無關。」虞良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他從進入扮演者游戲開始就做好遇險的準備了。
身處動物園中,求安只會適得其反。
他一招手,兩只紙人從他身上飛出來,小一和往常一樣抱住他的腦袋,而另一只小二則是攀上許辭兮的衣服。
「它們是什麼東西?」許辭兮看著這只小紙人,一臉震驚地看向虞良,此時的虞良腦袋被紙人抱著,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這本是一個很正常的疑問,但不知道紙人小二听成了什麼意思,它揪著許辭兮的長發,用尖細的聲音叫出聲︰「歪基拉歪基拉!」
虞良回過身用指頭彈了小二一下,將它彈了個跟頭,食指點著它道︰「不準說髒話。」
「呃……」許辭兮的心里只剩下驚訝。
「它們都是紙人,可以讓你看清周圍的東西。」虞良向她解釋道,「不用抗拒,它不會傷害你的。」
當然,還有一個最關鍵的作用,小二的存在可以讓他確認在自己身邊的始終是許辭兮,而不是某種變化成她模樣的怪物。
「好。」許辭兮點點頭,任由小二站在她的後頸上,然後向前抱住她的眼楮,而她的腦海中也浮現出周圍的景象,比起用自己的眼楮來看要明亮不少,也能看見更多的細節。
「這是你的特殊職業能力嗎?你是做什麼工作的?江湖道士?還是法師?」許辭兮的心中難免生出好奇來,她跟在虞良的身側亦步亦趨。
「以後有機會見面你就知道了。」對此虞良沒有細說,現在也不是聊這個的時候。
許辭兮伸出手指模了模紙人小二,小二也模模她閉上的眼楮表示友好。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走進黑暗,有虞良記路和紙人指路的情況下他們並沒有遇到太多的困阻。
「 ——」清脆的聲音從旋轉木馬的輪盤上傳出,亮著紅眼的木馬在黑暗中自顧自地轉動起來,擺放著玩偶的櫥櫃里也傳出莫名的聲響,這個園區仿佛在這一刻活了過來,無數魑魅魍魎都自此蘇醒,虞良听見黑暗里有窸窣的腳步聲向這里移動,反應極快地拉起許辭兮的袖子,向反方向迅速跑動起來。
「快走,它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