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男子依舊沒有被摘掉面具,這也是田宏遠為這次風波留下的最後一點懸念,如果對方不見好就收,他也不介意將梁州翻個底朝天。
熊邦文在驚駭過後,主動往自己身上攬罪責,大義凜然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下官一手謀劃的,大人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田宏遠冷笑道︰「那麼本官還得高看你一眼了,熊縣令好大的本事,好大的面子,這梁州的世家大族,都很是為你是尊啊,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熊邦文笑道︰「大人可知,這世上最好的關系,都是需要自己去維系的,下官不才,就是愛走動,愛結交達官貴人,時間久了,也就讓人記住了,辦事情呢,也還算得力,因此牽頭搞這麼一件事情,別人都賣面子給我,沒什麼問題吧?」
田宏遠道︰「你這話倒是稀奇,那麼你說說,為何要刺殺本官?」
熊邦文哈哈笑道︰「說實話,站在朝廷的立場上,大人一點錯也沒有,甚至有大功于社稷,兢兢業業,清正廉明,是天下官員楷模!」
「這能成為你謀殺本官的理由?」
「怪就怪大人不懂人情世故,須知這天底下,一樣米養百樣人,大家就算都是朝廷命官,可終究是有各自的思想和選擇,大人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約束所有人,去讓所有人根據你的意志來施政為人,這是極為不明智的舉措。」
熊邦文竟然說得理直氣壯,似乎覺得,他當官的選擇,可以自由決定。
田宏遠氣憤道︰「當官不為陛下分憂,不為百姓做主,而是就想著鑽營取巧,中飽私囊,結黨營私,也配為官?」
熊邦文自嘲道︰「大人位高權重,又是陛下眼中紅人,自然眼界開闊,志向遠大,可是下官以及更多的芝麻官,則完全不一樣。
下官在梁州做了十幾年的縣令,可見有任何升遷的希望嗎?
可曾入了哪個上官的法眼嗎?
當年下官也是一腔熱血,兢兢業業,為了一縣政務而廢寢忘食的操勞,可是政績考核,哪次不是一個中下,還不是就因為下官這位置,不是堂堂正正考來的嘛?
但朝廷既然有兩條國策,被舉薦的人為何就要低人一等,不能平等對待呢?
因此大人也不必標榜自己是多麼的公正公平,這不也是帶著偏見的?」
熊邦文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看不到希望,才做出這樣的舉動,這是完全說得過去的。
田宏遠沉吟了一下道︰「負責政績考評,也非是本官一人說了算,實際上是吏部在主持,你自己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評不到好的品第,如何怪得了別人?」
熊邦文爭辯道︰「治理州縣,非是一朝一夕就能見效的,而是應該看主政官員,做了些什麼,是否敬業,當下施政對未來會有多大影響,這些因素,也不可忽略吧!」
田宏遠搖頭道︰「本官說了,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吏部的事情,非是本官能左右的,再說這跟本官沒有直接關系,為何要報復到本官身上?」
「如果大人能替下官說一兩句好話,那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下官自問,這些年對大人的政令遵行不誤,對大人也十分恭敬周到,為何大人如此鐵石心腸,竟然視而不見?」
熊邦文跪得筆直,據理力爭!
田宏遠無奈笑道︰「這就是你的理由,這就是你為官的心態,還不叫鑽營取巧嗎?
照你的說法,本官替你說話,又怎麼對全州五十八縣的官員保持公證?」
熊邦文聳肩道︰「扯這些也沒用了,事已至此,下官只恨功虧一簣,不能將你這個道貌岸然的迂腐之人除而後快,但是下官也不後悔,大不了來世再與你斗法,你可以殺我了!」
田宏遠搖頭道︰「沒那麼容易,本官說了,你熊邦文一個六品縣令,還沒那麼大能耐,掌控梁州大部分勢力,你還不夠格,快招了吧,幕後主使是誰,否則本官也就不客氣了!」
熊邦文嘴硬道︰「大人不必胡亂猜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也知道下官仗義疏財,為人熱情好客,結交一些江湖俠士,也是情理之中的,因此下官有求于他們,他們自然也會鼎力相助,不必多疑了。」
「倒是本官真的低估你了,不過啊你這話也說不過去,這位又是什麼人,你不得交代一下嗎?」
田宏遠指著面具男質問。
熊邦文敷衍道︰「一個朋友而已,因為臉上有殘疾,不便以真面目示人,因此帶著面罩,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田宏遠一听,心里微微驚訝,沒想到對方還有這麼一步棋。
抓住面具男的邱寸衣,忍不住摘下了面具男的面具,果真,一張丑陋的臉龐出現在眾人眼前,看上面溝壑縱橫,血肉模糊,雖然早已結疤,可依舊看得人驚悚不已。
田宏遠站起身,認真觀察了一番,確實看不出什麼破綻,是真的殘疾。
而面具男,一句話不說,裝聾作啞,任憑熊邦文孤軍奮戰。
田宏遠審不出什麼來,只得根據侯宇的口供,提審其他人。
熊邦文承擔下了所有罪責,但是此事絕對不能被這麼忽悠過去,再怎麼說,也是要討個說法的。
田宏遠雖然不是很願意看到那一幕,不過又不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而輕輕帶過。
至于這條減免世家賦稅,轉嫁商賈頭上的政策,是刺史王景龍的主意,他有權過問,甚至強制終止,畢竟賦稅這事情,朝廷是有明確規定的,雖然允許地方官員視情況而調整來源,可畢竟需要正當理由,不是他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的。
而王景龍,此刻總算姍姍來遲,坐上了陪審席後,一言不發,除了一開始恭維了田宏遠幾句,關切問候之後,就閉口不言,冷眼旁觀。
熊邦文被帶下去了,作為梁州第四大家族的家主張元康被帶了進來,這廝極為傲慢,別說讓他下跪,就是正眼也不看田宏遠一眼,顯得很是氣憤填膺。
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他的兒子,可是吏部左侍郎,三品京官,雖然比不上田宏遠這個封疆大吏,但是那也是朝廷核心官員,天下官員的考評升遷,他兒子都有極大的話語權,而且還是皇帝跟前走動的人,因此他才不會害怕田宏遠。
雖然此次參與熊邦文的密謀,事情敗露,可刺殺田宏遠一事,他確實沒有參與,因此理直氣壯。
此次參與密謀的梁州世家大族,他就是最為強大的那個,至于為什麼第四的家族,成為了參加此事的世家魁首,是因為前三家都沒有參與。
而這事兒,可能戴冠也有一些功勞,吳桐、李玨、韓松芝三家,就是名副其實的梁州前三甲的大家族,就算是熊邦文的幕後主使真的是那個人,他們也完全可以不用理睬,但保不住他們也想多分一杯羹,畢竟有利可圖的事情,誰也不會嫌多。
因此戴冠拜托王前去通知了三人,讓他們各自勸說家族話事人,不要牽扯進來,這里面的事情牽涉很大。
如今他們果然無動于衷,所以讓張元康當了一次魁首,他本是很得意的,此事要是成了,他張家,也可以順勢擠下一兩家來,位居三甲,何樂而不為?
不過如今事情敗露,他的希望也落空了,但是對于自己的處境,他是絲毫不擔心的,反而讓人取筆墨來,他要給兒子寫信。
田宏遠氣憤道︰「張元康,本官念你是梁州望族家主,又對朝廷有所貢獻,你兒子也算是本官同年,才對你如此客氣,你如今卻與別人密謀,要刺殺朝廷大員,就算你兒子是禮部侍郎又如何,國法豈能輕易挑釁?」
張元康依舊昂著頭冷哼道︰「無憑無據,污人清白,你州牧大人就是如此為官一方的?」
田宏遠氣憤道︰「本官親自撞破你們陰謀,還叫無憑無據,真是老臉也不要了嗎?」
「證據,你說老夫參與刺殺你,證據拿出來,想必侯宇和熊邦文都說得很清楚,老夫只是去赴宴而已,其他事情,一概不知,你要是沒有證據,老夫就要回去了,你無端將我抓進大牢,得給張家一個交代。」
張元康說著就要往外走,田宏遠大怒道︰「給我攔住他,太無法無天了!」
張元康毫無畏懼,大喝道︰「我看誰敢,老夫讓他在梁州待不下去,就是你州牧大人,也等著被彈劾吧!」
他極為猖狂,就要揚長而去。
初來乍到的邱寸衣,則沒有任何顧忌,大手一揮,直接將張元康給推回來摔倒在大堂之上,他一個踉蹌,就跪倒在地,田宏遠忍不住笑了一下。
張元康大怒著爬起來,指著邱寸衣就質問道︰「哪里來的野道士,敢在梁州撒野?」
邱寸衣大喇喇道︰「貧道無量山邱寸衣,有何不敢的?」
張元康驚訝的看了看一旁的邱真人,邱真人笑吟吟責怪道︰「師弟不得無禮!」
確認了身份,張元康果然氣勢削減了一些,只得色厲內荏道︰「這是老夫與田州牧的過節,跟無量山沒有關系,還望道長不要多管閑事!」
邱寸衣則爭鋒相對︰「如今我掌門師兄跟州牧大人是好朋友,州牧大人的事情,自然跟無量山有關,貧道管的可不是閑事,這位張元康老者,你還是乖乖回牢里去,事情查清楚了再來抖擻威風不遲!」
張元康憤怒道︰「好得很,你們都別得意,走著瞧!」
他說完之後,大聲道︰「老夫什麼事情也沒有做,田州牧要是不能給個說法,老夫以後呆在牢房之中就不出來,你們自己想辦法給張家交代!」
說著,他大步流星走向牢房,顯得很是羈傲不遜。
田宏遠被氣得不輕,憤怒道︰「帶下一個!」
在田宏遠的怒火之中,其他人就沒有張元康這麼硬氣了,一來底氣不足,二來田宏遠是真的強硬無比,最後輪到面具男,他在編造身份。
田宏遠二話不說,根據他說的,立馬派人調查,在結果出來之前,此事先告一段落。
田宏遠精疲力盡,回到屋里休息一番,開始了某些布置。
刺史王景龍跟在一旁,解釋著關于賦稅一事。
田宏遠只是責怪他為何不跟自己商量後再施行,如今搞出這樣的事情,麻煩可不小。
王景龍態度誠懇認錯,並表示立馬取消這條政令,以後再說。
田宏遠點頭同意,揮手讓他離開,自己真得補充一下精力。
吃過午飯之後,田宏遠帶上邱真人,走出了州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