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一顆沉重的石頭,墜在他的心上,上不去,下不來。
他瘋了似的將油門踩到底,一路上不知闖了多少紅燈,好像有交警開車摩托車跟在他的身後,但他顧不上了。
那個脆弱的,害怕黑的女人,躲在某個角落里瑟瑟發抖,在等著他。
車速有多快,騰輝不知道。
油門踩到了底,車子如一陣風一樣席卷而過,不知引來了多少路人的謾罵。
騰輝卻什麼都听不進去,他似乎看到了他心愛的嬌小女人無望地坐在天台上,他似乎看到了她捏著刀子,薄薄的刀片滑過手腕,割開了一道鮮血淋灕的傷口。
那血液似乎漫過他的腳底,逐漸將車廂淹沒,他的呼吸被剝奪了。
吱!
一道剎車聲讓他回了神,騰輝才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他後怕的,顫抖的踩下了剎車。
原來已經回到了小區里。
他拿起手機和鑰匙,就要推開車門,轉頭卻一臉煞白。
小區的頂樓,站著一個人,一身穿著白裙的女人,她的長發溫柔地散了下來,裙角在微風之中飄蕩,她站在天台的邊緣,臉上帶著笑容,好像在看風景。
「不!」騰輝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他反復地去擰車門,手抖得太厲害了,車門像是被焊死了似的,怎麼都打不開!
「不!月月!我在啊!」騰輝哆嗦著一手開車,一手撥通了曉月的電話。
篤篤篤,電話撥通了,卻依舊無人接听。
騰輝的心沉到了湖底,他放棄了用手開門,干脆一腳踹在了車門上。
!
一聲巨響,車門開了。
騰輝踉蹌著爬了出來,耳邊的電話也接通了。
「輝哥。」是曉月的聲音,她的聲音格外的溫柔,一如往常,這聲音里甚至添了一點笑意,「我累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累了。
你放過我,好不好?
童雙無聲地跟著念了一遍,她閉上了眼楮,沒有去看荀修明。
然而荀修明的身影卻在她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反復重演。
「月月,你听我說,我需要你,你別沖動,你下來,好不好?」荀修明熟稔的說著台詞,他渾身顫抖著,因為太害怕,太焦急,甚至腿軟了一下,被自己絆倒在了路上。
他又踉蹌著爬了起來,渾身狼狽,膝蓋被磕傷了,手肘有幾處劃傷,他喘息著,眼淚掉下來,哭得特別丑。
「月月,你下來,抱抱我。」
他此刻就好似是騰輝本人。
騰輝是他。
他是騰輝。
「輝哥,我真的……太累了,活著太累了,你放我走,好不好?」曉月笑著,淚水卻落了下來,她閉上了眼楮,說,「對不起。」
對不起。
童雙在心里念出這句台詞,才濕潤著眼眶睜開了眼楮。
飾演曉月的演員從搭建的高台上一躍而下,完成了這一幕表演。
接下來是荀修明的獨角戲,他要抱著曉月的尸體,撕心裂肺的哭。
荀修明停在了原地,他的表情陡然凝固,盯著應該有曉月尸體的地方看,他的嘴巴半張著,眼楮猩紅得厲害,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導演沒有喊停,給了曉月扮演者一個眼神,化妝師迅速補上,用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化除了一個特效裝。
曉月躺在了地上,她身下都是血。
一般而言,現實中這種從高樓跳下,必定會將身體摔碎,但影視劇不追求那麼嚴謹的邏輯,所以這一幕的曉月只是身下都是血,她的嘴角也溢出血來,眼楮緊閉著,早已經失去了生命力。
荀修明顫抖著站了起來,他一步三晃,嘴里喃喃念著︰「說好了,等你好了,看我領獎;說好了,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黃河邊上看風景;說好了,我要把你公之于眾的;說好了,要辦一個盛大的婚禮……」
導演露出了幾分疑惑來。
「這不是……」
「噓!」
助理小樂剛開口,就被導演輕聲打斷了,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荀修明的身上。
他跪在了曉月的身邊,動作十分輕柔的把她抱了起來,因為顫抖得有些厲害,給曉月打理頭發的動作就顯得格外的笨拙。
「疼嗎?」他輕聲問,「疼不疼啊?」
曉月閉著眼楮,手軟軟地垂著,沒有了呼吸。
荀修明一遍又一遍地問,好像曉月還能夠醒過來回答這個問題。
「卡!」導演因為激動而屏住了呼吸,在這一刻,終于激動地大喊了一聲。
荀修明卻依舊抱著曉月,他還沉浸在戲里,沒有松手。
「荀老師,快休息一下吧。」小樂立刻拿著毛巾和水瓶跑了過去,剛剛荀修明的摔是真摔,身上多了好多處淤青,這些都要及時的處理。
可她遞給荀修明水瓶,他沒有任何的反應,遞水瓶的動作保持了半天。
「荀老師?」飾演曉月的演員睜開了眼楮,小聲地提醒,「你弄疼我了。」
荀修明緊緊捏著曉月肩膀的那只手才逐漸的松開,閉了閉眼楮,再睜開時,他的氣息平復許多,從小樂的手里拿過了水瓶︰「對不起。」
「沒關系了。」女主角的性格很好,立刻爬了起來,她的助理拿著東西走了過來。
荀修明卻站起身來,目光直直地落在童雙的身上。
那雙眼楮里有責備,有痛悔,也有自責,是童雙從未見過的模樣。
陌生又熟悉。
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屏住了呼吸,那種窒息一般的難過瞬間將她包裹,她不敢再和荀修明對視,掉頭就走,恍若落荒而逃一樣。
明明也是那樣抱著她的嗎?
她的明明……也是那樣撕心裂肺嗎?
然而沒能走出兩步,手腕就被人從後面握住了,握住她的人掌心滾燙,十分用力,聲音沙啞而緊繃,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你去哪兒?」
「我……」童雙僵住了,她苦澀著開口,「出去轉一轉。」
「我陪你。」荀修明緩了緩,才說,「帶你在附近逛一逛。」
童雙垂下了眸子,沒有抽回手來,任由荀修明牽著她的手,她絞盡腦汁的想話題,然而卻問了一個十分愚蠢的問題。
「拍戲很累吧?」她問。
荀修明頓住了,他站在她的面前,垂眸看著她︰「那不是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