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沒亮，顧然忽的睜開雙眼，他坐起身打量著房間的環境，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干淨衣服，他鼻子有些酸，原來，原來不是做夢啊。
他穿好外套，輕輕的打開房門，外面靜悄悄的，大家還在睡覺。
只有廚房傳來聲響。
牛氏和張氏正在準備早飯。
張氏正準備去後院扯幾顆菜，猛的看見屋檐下站著個人，給她嚇了一跳，「你這小孩，也不出聲，好懸沒嚇死我。」
張氏拍了拍胸口。
顧然尷尬的不知所措，又拱手彎腰對著張氏說道，「抱歉嬸嬸，是我的錯。」
「沒事沒事，昨兒個四小姐說了今早給你煮些菜粥，呵呵，去坐著吧，估模著大家都該起來了。」
張氏見他有禮貌又生的好看，就是黑瘦黑瘦的，就招呼他去堂屋，然後她去了菜園子。
顧然不肯閑著默默跟在張氏身後，幫著她扯菜。
張氏見狀也沒多說，想著這也是個可憐的小娃，應該是覺得寄人籬下不好意思了。
兩人扯了菜回廚房，牛氏知道了也夸著顧然懂事。
煮好早飯，代家眾人也都起來洗漱了。
都好奇的打量著顧然。
代清允洗漱好之後，喊了顧然去堂屋。
「你怎麼不多睡會，現在可還有精神？」
顧然點點頭，靦腆的說道，「謝謝清允姐姐，我沒事了。」
代清允看他比之前好像還要膽小，微微皺眉，「顧女乃女乃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女乃女乃……她去世了。」顧然抬頭看了代清允一眼，語氣有些更咽，雙手不自在的扣著椅子邊，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無措。
「什麼！怎麼會？」代清允忍不住驚呼，她想著顧女乃女乃也不算太老，怎麼會突然去世了。
顧然抬手擦了擦眼眶，還想說什麼，林氏和代老爺子出來了，一家子準備吃飯。
代家眾人坐在一起，顧然有些局促，還是代清允一直不停的給他夾菜，他才能吃飽，不然就他不敢伸筷子的樣子，只能喝粥了。
「多吃些，別害羞。」李氏坐在他身旁，笑著給他又盛了一碗粥。
「謝謝嬸嬸。」顧然小聲的道謝。
代之禮笑著看向顧然，「這小娃，和老三小時候一樣，哈哈哈。」
「大哥，你就別取笑我了。」代之廉吃東西的動作一頓，有些無奈，不過顧然這樣確實和他小時候很像。
「行了快吃飯，老大等會跟你爹去鎮里幫忙。」林氏叮囑道，「今日是你爹他私塾同僚的生辰，你去了言行舉止得體些，別像個小孩似的還要讓人念叨。」
「知道了娘。」這下輪到代之禮尷尬了，他訕笑，他怎麼感覺娘像是針對他，怎麼不說老三呢。
早飯之後，林氏讓顧然在堂屋坐著。
「允兒說你還有個女乃女乃，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林氏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給他倒了杯水。
顧然看著眼前的老人，他紅著眼眶，先是道了謝才說道他女乃女乃去世了。
「那你身上可有路引文書？」林氏微微皺眉，顧然是可憐，但要是沒有路引，就難辦了。
「有的有的，女乃女乃去世之前把路引縫在了我的衣裳里。」顧然連忙朝身上模著，這才想起自己衣服換過來。
「哎呦，在衣裳里，還好那衣裳還沒丟。」李氏听了連忙出去拿了衣裳過來。
顧然不好意思的翻著那身破爛不堪又髒兮兮的衣服，從里邊拿出路引文書遞給林氏。
「我和女乃女乃一年前來的這里，我們本想在這里落戶，可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女乃女乃帶著我又走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兒，路上我女乃女乃就去世了。」
顧然輕聲說著他一年來的遭遇，只是這次他眼淚沒有掉下來，「我只有將她葬在山上，我又一路走了回來。」
「這兩日好不容易快到縣里，昨日有幾個人嫌我髒，才打我……」
顧然平靜的好似不是在說他的故事，或許是接連的的打擊，他已經比去年成熟許多。
李氏已經忍不住擦著眼淚，代清玉和代清蓉也在一旁滿臉不可置信，孫氏听了也連連嘆氣，天災人禍，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
「你是個好孩子。」林氏喝了口茶，臉上有些動容，「那你的其他家人呢，都走散了嗎。」
顧然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也不知，女乃女乃帶我離開的時候是半夜，家里也只有我和女乃女乃還有一個叔叔，走了許久女乃女乃也只是說逃荒，叔叔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別的我也不知了。」
林氏听了有些疑惑，「那你爹娘也未曾來尋過你？」
「我沒有爹娘，從小就是女乃女乃和叔叔把我養大的。」顧然抿著嘴，雙手不自在的揉著衣袖。
代清允有些難受，顧然這是吃了多少苦，去年的時候他還沒有這樣瘦，現在看起來真就和逃荒的一樣了。
「女乃，讓顧然先在我們家住吧，可以嗎。」代清允輕聲說道，看著林氏。
「不不不，不用麻煩了，嬸嬸和清允姐姐救了我就足夠了，我會去鎮里找些活干的。」顧然連忙站起來，慌亂的搖著手。
「你這樣瘦小，能找什麼活，就住下吧。」林氏最終還是心軟了，一個小孩子也沒什麼大問題，等著去給他辦了戶籍就行。
「我，我……」顧然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你就听女乃女乃的，住下唄，要是你在外邊又餓暈了，那允兒和四伯娘不就白救你了。」代清蓉忽的走過去，伸手按著他重新坐在椅子上。
「我們家人都好，也會對你好的，你放心吧。」代清蓉笑嘻嘻的對他說道。
顧然看著她近距離的笑容有些臉紅，還是不敢答應。
「過兩天去給你重新登戶籍在我們家，可以嗎？」林氏和藹的看著他。
「顧然，你就听我們的吧，還是說你嫌棄我們家只是農戶？」代清允笑著看向顧然，「別的不說，保你吃飽穿暖還是可以的。」
「沒有沒有，我只是，我……」顧然話都說不清楚了，他咬咬牙，「我只是怕太過麻煩你們。」
「有什麼麻煩的，不也是多個人多雙筷子的事情。」李氏笑著，「等辦好了戶籍，你也是我們家一員了。」
「真的可以嗎。」顧然小心翼翼的看向林氏，他莫名覺得林女乃女乃就好像他的女乃女乃一樣，看起來嚴肅，卻比誰都好！
林氏笑著點頭，「以後你就和四郎一起住，二郎回來了也湊合擠擠就行。」
「等過兩個月，咱們家也要擴建，就不怕沒地方住了。」
「謝謝林女乃女乃。」顧然沒忍住，哭了起來。
這時四郎從孫氏身邊走過來，遞給他自己的小手帕，「小哥哥不哭，以後四郎帶你玩。」
顧然看著這個比自己壯實的小胖娃，破涕為笑，「謝謝。」
這兩年，一路風餐露宿，他好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溫柔，從前在家里，女乃女乃除了教他讀書識字，很少讓他出去玩，叔叔也只會教他練武，很少說話。
他時常能從家里的矮圍牆看到外面戲耍的同齡人，他也想出去玩，可是女乃女乃不允許。
他最多的樂趣也只是叔叔給他做的幾個木頭玩具了。
此刻突然多了家人關心，一直頑強活著的他除了高興，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情緒一起涌了上來。
代清允見狀讓四郎帶著顧然出去找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玩。
顧然表現的再怎麼懂事，他也只是個九歲的小孩。
「去玩吧，可別去河邊。」林氏叮囑著兩人。
顧然連忙朝大家行禮之後才高興的跟著四郎走了。
「這孩子是個可憐的，你們平日都關心他些，既然決定留下他，也多上上心。」林氏後半句是對李氏說的，李氏容易心軟她知道，但是畢竟收養個孩子也不是小事，還要多上心才行。
李氏連連點頭，「媳婦知道了，這孩子一看就是個省心的，他的所有吃穿用度從我月銀扣就是了。」
「代家缺這點錢？」林氏無語的看著李氏，「還是你覺得我是個黑心婆子不成。」
代清允三姐妹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女乃，你這樣比喻自己真的好嗎！」代清允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李氏坐在椅子訕笑，好吧，是她說錯話了。
「行了，都去忙，我也去後院看看菜地。」林氏朝她們揮揮手，去廚房拿了刀去菜地。
代清允則和蓉兒約好一起去後山摘沙果吃，玉兒婉拒兩人邀請，回房去了。
姐妹倆沒一會兒就到了後山，這會兒還沒有太陽，也算涼快。
兩人扎好褲腿，防止有什麼蛇蟲爬進去，又灑了些藥粉在腳上。
「之前我听大花說了，走不了多遠就有好幾叢沙果，那玩意酸酸甜甜的，我嘴饞好久。」代清蓉笑嘻嘻的挽著允兒。
「你帶的這個籃子會不會太大了。」代清允無語的看著她手上挽著的竹籃子，可以放下兩顆大白菜了。
沙果一粒一粒的，裝滿這個籃子不知道要多少。
「管他的，有多少摘多少唄。」代清蓉不管那麼多，三兩步就走在她跟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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