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抬頭,星星點點的眸載滿少年青春洋溢的衣角。
那是無數個蟬鳴的夏天組成的過往。
香樟樹颯颯作響,炙熱的陽光順著葉脈的縫隙而下,將柏油路浸的發燙,也燙紅了少女的臉。
什麼是暗戀?
江澄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她記得初見少年時他的黑襯衫,記得炎炎夏日的冰汽水,記得無數個小心翼翼的試探。
同樣記得
他眼里的厭惡和不耐煩。
有一段時間,她是不想追逐這個人了的。
他的冷淡和拒絕意味太明顯,沒人喜歡這樣的回應。
江澄也一樣。
那為什麼後來還是繼續追隨了呢?
江澄不記得了。
或許是習慣了早起跟著他一起去學校,又或是習慣了對著那張臭臉笑意相迎。
以至于耿耿于懷這麼多年,她還是保留著這些固有的習慣。
當愛人成為一種本能的時候,是很難自拔的。
後來江澄高考結束,擺月兌了杭城,擺月兌了徐城,擺月兌了骨子里硬性的喜歡和信仰,可最後還是跟罪魁禍首上了一條船。
她不是沒有想過跟他分道揚鑣,一刀兩斷的。
可是那份暗戀似乎早就生根發芽,根睫扎在身體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肌膚。
以至于風來時,枝條飄搖,心跳如雷,情動難挨。
孟傅卿來的那刻,便是帶著風的。也可以說——
他就是風。
是晚霞微風,亦是寒冬秋風。
可總歸如此,他也是重新回來了的。
她也是重新心動了的。
江澄淡淡嘆口氣,垂下唇角。
「被我追就這麼讓你難以接受?」見江澄這麼難為情,孟傅卿忍不住開口。
江澄咬咬唇,抬起的眼睫頗為猶豫,「你讓我想想不行嗎?」
「不行,」孟傅卿吊兒郎當地把煙掐滅,又鎖了一遍車門,「快考慮,我公司還有會。」
「哪有你這樣趕鴨子上架追人的?」江澄狠狠瞪他。
「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孟傅卿單手撐著方向盤,神色慵懶。
江澄深深吐氣,「你是認真的?那你當初為什麼要離開徐城?」
「江澄,」孟傅卿跟著她的呼吸放慢語氣,「我不是什麼爛好人。」
他頓頓,「我不想帶壞你。」
「那你怎麼又回來了?」江澄直勾勾盯著他。
「我不會一直壞下去。」孟傅卿真誠地回答。
「可你有沒有想過,也沒有人會一直停留在原地等風的。」江澄靠著椅背,眉眼疏離,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你想要離開陵城、想要擺月兌我這件事……考慮了多久?」
孟傅卿喉結上下滾動著,「六年前,我還是個地皮流氓時,就開始考慮了。」
「我們見到的第一面你就這樣想了?」江澄聲音顫抖。
「是,我不想騙你。」孟傅卿點頭,神思凝重。
「那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追我?」江澄不明白。
既然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經計劃著離開了,他為什麼還要再來招惹她?
「江澄,喜歡誰,不是一眼就能決定的。」孟傅卿凝眸,望著江澄的目光深沉有力。
「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離開之後?還是我們見面的這段時間?」江澄莫名想把他們錯過的這幾年,造成的誤會全都解開。
「喜歡你,應該是在三年前,」孟傅卿目光深不可測,「那個時候,你還小。我不想因為我的事情,影響了你的生活。」
「三年前?」
江澄仔細搜索著三年前的點點滴滴,腦海中閃過一幀又一幀的畫面。
「是。」孟傅卿抿唇,遙遠的眼眸穿越亙古的銀河,將往事全都推向沙灘,深埋海底的貝殼帶著風聲降臨。
星星點點的眸光,照亮了他們只字片語難以言說的過去。
孟傅卿垂下眼睫,渾圓的眼珠晶瑩剔透,像三年前那般,明亮而簡單。
「你來地下賽車場找我的那天……大概,是我對你動心的第一天。」-
那是一個電話雨夜。
孟傅卿已經三五天沒有去學校了,眼見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高考,江澄害怕他跟不上學校的進度,放學後去他打工的地方偷偷跟著他。
江澄永遠都忘不了那天晚上見到的場景。
在徐城郊外的某片草地上,篝火通明,人潮涌動。
平日里這個地方少有人來,所以即使晚上開展怎樣的活動,都不會吸引過路人的注意。
在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中,江澄知道了這個地方的名字。
地下賽車場。
她親眼看見秦淼帶著孟傅卿,穿越層層人群,去一處簡易搭建的棚子里換了身衣服。
再出來的時候,孟傅卿整裝待發。他頭上戴著個特別滑稽的安全帽,身上綁著很多防護帶。
江澄個子矮,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便鉚勁兒擠著人群往前竄。
等她擠到正中間時,她看到孟傅卿的對面,站定了一個與他的草草裝備完全不同、裹著華美賽車服和防護設備的男人。
他的個子比孟傅卿矮一些,不過說話做事都大大咧咧的。看他一身的打扮和口氣,還有身後跟著的人手,他應該是位富家子弟。
人頭攢動,盛世鼎沸。
江澄皺著眉頭望向四方,緊張和焦慮不知從何而來。她後背發涼,越發覺得這個賽車場不算是什麼好地方。
孟傅卿為什麼會來這兒?
江澄不明白。
她想走過去問問清楚,結果秦淼突然一聲令下,孟傅卿和對面的男人同時坐上了面前各自改造後的賽車。
眨眼的功夫,兩輛車飛也似地竄上跑道。
江澄平日里也跟著孟傅卿看過不少的賽車比賽,像這樣近距離的觀察,還是第一次。
但等她慢慢熟悉這里的場地後才發現,這個賽車比賽似乎比她看過的都要激烈,而且凶殘。
因為她看到,在某個拐角處,那個富家子弟被孟傅卿輕松地甩在了身後。他不甘心,便一腳油門踩到底,將孟傅卿的車子撞出賽道線。
下一秒,孟傅卿的車像一只失心瘋的老鼠那般左右亂竄。他不敵車的力量,頭撞在了方向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