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畫舫緩緩靠岸,殷正茂夫婦送趙立本……呃,和他的女朋友下船。
總督大人軍務繁忙,能抽出一個白天來陪趙立本和葉氏就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
待老兩口上車遠去,殷正茂看了夫人一眼,見莊氏滿臉笑容的嘴唇攏圓,微微撅起,接著抿著嘴,從牙縫中擠出一股無聲的氣流。
殷正茂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兩口子便各自矜持上了轎子,在親兵的扈從下,一前一後回總督府。
坐到八抬銀頂大轎中,殷正茂忍不住也咧嘴笑了……
他給自己這三年任期頂下的撈錢目標便是兩百萬兩。
想達成目標的難度還是蠻高的。兩廣總督官雖然大,但廣西太窮,只能從廣東一省著落。偏生廣東巡撫又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林若雨,讓他放不開手腳撈錢。
結果上任這半年來,他挖空了心思,才搜刮了二十萬兩,撈錢的進度遠遠落後于計劃。
殷部堂正急得夜不能寐,沒想到趙叔叔這一把,就讓他超額完成了三年計劃!
趙家人就是壕、敞亮、大手!不像那林弘仲那樣扣扣索索。
那廝號稱送自己兩成干股,每半年分一次紅。自己才拿了一回,區區十萬兩。滿打滿算,攏共能從姓林的那里拿三年六次,加起來才六十萬兩。
有人說了,不是每年都分紅嗎?三年以後還有啊。殷正茂可沒有幼稚病,他游宦多地,太知道什麼叫人走茶涼了。等自己不在廣東了,姓林的怎麼可能還追在後面給自己送錢?
所以殷正茂從來不扯那些虛的,只認實實在在的現銀。
還是趙叔叔實在啊,一出手就是二百萬兩。哦對,還有葉氏饋贈給夫人的五十萬兩。
整整兩百五十萬兩啊!自己卻只能罩他們兩年半。也就是一年一百萬兩的保護費,還不用自己主動做任何事!
本來他覺得一年二十萬兩挺多的,可趙叔叔直接給超級加倍。簡直就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素來威嚴穩重的殷部堂,都高興的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關西驃騎大將軍,去年破虜新策勛。敕賜金錢二百萬,洛陽迎得如花人……」
嗯,可以物色一房小妾,獎勵一下自己,听說安南的女子膚白貌美身材好,特別是腰功不錯,不輸大同婆姨……
~~
回到總督府,殷正茂在丫鬟的侍奉下寬衣解帶,換上居家的輕羅道袍,然後便把金師爺叫來,問問今日有何要務。
「我去,老金你今兒干啥了,怎麼這麼憔悴?」看到金師爺疲憊的眼皮都抬不起來,殷正茂嚇一跳。
「學生操……操勞過度,不打緊,休息下就好了。」金師爺心虛的含混過去,他也沒想到那勉子鈴效果如此之好。在小妾的喝彩聲中,金師爺忍不住又返了個場,結果就成這樣了。
因為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他便投桃報李,稟報部堂,林弘仲已經等了一天了。
「哦?」殷正茂聞言眉頭一挑,暗罵道,個摳伯夷還有臉來!
他本打算叫金師爺送客的,但轉念一想,別看趙叔叔牛皮吹得山響,他孫子的船隊能不能干得過紅毛鬼還兩說。甚至從過往戰績看,佛郎機人完全沒有輸的可能嘛。
要是那趙公子不能打破紅毛鬼海上無敵的神話,那自己日後還得指望佛郎機人來對付海盜。所以最好還是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想到這,他才緩緩點頭道︰「那就見見吧。」
便穿好鞋,到客廳見客。
林弘仲都把普洱茶喝成白水了,終于等到了總督大人,他趕緊起身相迎。
「免禮,什麼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說?」殷部堂在正位上坐下,並不看座。
林館主只好捧著隱隱發漲的小月復,立在堂下大體說了遍事情原委,末了焦急道︰「現在巡撫公函還沒發出,部堂只消帶句話就能攔下來。要是等發出去再攔,大家面上就不好看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殷正茂耐著性子听完,便端茶送客了。
「部堂……」見他如此冷淡,林弘仲一陣火大,忍不住道︰「可否寫個條子讓小人帶回去……」
「你這是在教我做事?」殷正茂瞥他一眼,看的林弘仲心里直發毛。
「不敢,小人操切了……」林弘仲趕緊跪下,這姿勢擠壓到膀胱,好漲。
「所以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館主你被紅毛鬼帶偏的不輕啊。」殷部堂黑著臉訓斥道︰「太不懂事了!本座雖然是林中丞上峰,但他怎麼說也是一省封疆,廣東的事情還是要照顧他的面子的!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座眼看就要進剿盤踞在惠潮二州的土匪了,沒有林中丞鼎力支持,我這仗還怎麼打?三軍要是餓肚子,你和佛郎機人能陸上行舟給我送給養嗎?」
「……」面對總督大人的怒火,林弘仲感覺自己要尿了。
「再說不就是個屯門嗎?先讓給林道乾就是,就算本座給他的獎賞了。」殷部堂打個巴掌又揉一揉道︰「佛郎機人在澳門不是待得好好的嗎?多待一陣子,等本座剿匪成功後,給你找個更好的地方安置他們!」
「是,多謝部堂……」林弘仲一個屁不敢多放。他這才知道,國朝兩百年,官員對商人早就鄙視到骨子里了。
「還有江南集團的事情,是你們不對在先,人家來尋仇也很正常。」殷正茂末了又道︰「你不是整天吹噓佛郎機人無敵于海上嗎,那還有什麼好怕的?跟他們硬踫硬來一場就是了,以實力說話不比廢話強?」
「明白了。」林弘仲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沒再多說什麼告退出去。
他現在一句話不想多說,只想撒尿……
這老殷逼也不知被趙家人灌了什麼迷魂湯,擺明了兩不相幫。算了,縣官不如現管,還是去求一求那些省城的官員吧,看看能不能暗中搞點小動作,下個絆子之類……
~~
航向廣州的大船上,趙立本躺在葉氏腿上,享受她按揉太陽穴。
「好家伙,听他喊二百萬兩,我差點月兌口問是黃金還是白銀……」趙立本微閉著雙目道。他沒啥不舒服的,只是單純為了舒服……
「他若知道就是開口要兩百萬兩黃金,大人也會給他,不知會不會悔青了腸子。」葉氏掩嘴笑道,竟有些少女感。
「老夫倒不心疼銀子,但殷賢佷明顯不知道海上的利益有多大。給太多的話,恐怕反而不美。」趙立本淡淡道︰「估計那林弘仲也不全因為小氣,他是怕一旦讓總督大人知道,自己到底多賺錢後,會把海上貿易正經當回事兒。那時什麼五羊通商館就只能靠邊站了……」
「廣東有句俗語叫‘扮豬吃老虎’,林館主八成就是這麼想的。」葉氏滿臉欽佩道︰「真不愧是大人啊,一眼就能洞悉人心。」
「嘿嘿。」趙立本被拍的舒坦,得意笑道︰「再說兩百萬兩也不少了,南戶部一年也收不上這麼多銀子。」
說著他有些唏噓道︰「要不是我孫子你孫女開那個銀行,印紙片片就能當錢用,老夫還舍不得這麼出血呢。」
「白銀票還是要兌現的。」葉氏笑道︰「跟真金白銀沒區別的。」
「沒屁區別!」趙立本卻哂笑一聲道︰「老夫可是管過戶部的我不懂?那不過是取信于人的手段。日子久了,大伙兒信了他們那套鬼話,他們就可以開心的印紙片片當錢花了!」
「真是沒人比大人更懂錢了。」葉氏露出醍醐灌頂的神情。
「嘿嘿,老夫也是事後諸葛。道理簡單不假,可那小子不做,就沒人想得到。」趙立本感慨道︰「什麼人家能生出這樣的天才來,真是不簡單。」
「當然是大人的種了……」葉氏目眩神迷的看著趙立本道︰「只有大人的血脈,才能那樣杰出啊!」
「哦,哈哈哈哈……」趙立本高興的大笑起來,如此捧哏怎能不愛?
~~
一夜無話,第二天船到白鵝潭。
趙立本在葉氏的服侍下穿戴整齊,在甲板上伸個懶腰,振奮精神道︰「到廣州了,還有更艱巨的任務等著老夫呢!唉,我命苦也……」
「大人真是太操勞了……」可把葉氏心疼壞了。
待到船在官船碼頭停下,便見胖胖的廣東按察使司僉事吳養性,早已等候多時了。
「行了,你先進城吧,我先跟幾個老朋友通通氣,做些前戲。」趙立本把葉氏留在船上,下去跟吳養性說話。
「孟達老弟,人都請到了?」
「老兄的吩咐哪敢怠慢,全都請到了。」吳養性一臉凝重道︰「大家都準備跟老兄坦誠相見,來一場觸及靈魂的交流。我看你這一關肯定不好過。」
「哎,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嘛。」趙立本一臉堅毅道,看得葉氏又是一陣心醉。大人真男人啊!
兩人一本正經說著話,待葉氏的船一走遠,卻忽然相視而笑,笑容極其猥瑣。
「廣東城但凡叫得上名號的妓女,都已經被我們包圓了。一年一度的海天盛筵,就等老大哥去開席了!」吳養性搭著趙立本的肩膀,色眯眯笑道︰「老大哥要不要先吃頓蠔再過去?」
「不必,老夫天賦異稟,精力過人,孟達頭前帶路就是!」趙立本兩眼直放精光,迫不及待道。
ps.再寫一更,我盡快哈……最好別等,不然我好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