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一直在西山島待到趙士禮滿月,便不得不上路了。
今年可是大比之年,他這個當老師的還要給中式的弟子上課呢,實在不能再耽擱下去。
于是二月初七,他帶著那位許柴佬的後人許可正,乘坐科學號趕往崇明島,與北上的海運船隊匯合。
初八一早,科學號抵達崇明,趙公子馬上登上了平江號。
見他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陳懷秀投來驚訝的目光。
「巧巧在坐月子,馬姐姐伺候月子。明月正在危險期,不敢坐船的,只好也留在蘇州……」趙昊訕訕答道。
「看來男人就是有優勢,怪不得都要三妻四妾呢。」陳懷秀風情萬種的一笑。
「你就幸災樂禍吧,等小滕接班之後,我要你好看。」趙昊惡狠狠瞪她一眼。
「那還早呢,到時候的事兒,誰說得準?」听他口氣這麼大,陳懷秀卻顧左右而言他開了。「也不知筱菁到哪了?」
「收到上一封信時還是年前,這會兒應該過了錫蘭獅子國吧。」趙公子的心思果然被吸引過去,面現愁容道︰「路漫漫其修遠兮,這才走了十分之一呢。」
「我的天哪,世界這麼大啊。」陳懷秀吃驚的掩口道︰「你也敢放她出去。」
「還不是你教的她?」趙昊翻翻白眼道︰「你說你教她開船干啥?要是教她開車不就沒這些麻煩了?」
「她只是說想出海瞧瞧,我哪知道她要去這麼遠啊。」陳懷秀苦笑一聲,忽然湊近了問趙昊道︰「你不會還沒跟首輔大人匯報吧?」
「這個麼……」趙昊登時神情為之一滯,訕訕道︰「倒是跟岳父大人報告過筱菁出海了,只是沒敢說那麼遠。」
「反正你就等著挨吧。」陳懷秀同情的看趙昊一眼道︰「听說你那位岳父大人如今跺跺腳,北京城都要抖三抖,他這一關肯定不好過。」
「怕啥,他也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無非就是比一般人帥了點嘛。」趙昊一臉滿不在乎道︰「就算對別人再厲害,對我這個女婿還是很客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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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孽畜!」文淵閣中,大明首輔張居正冷著臉怒喝一聲,趙昊趕緊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了。
經過半個月的航程,他帶著許可正抵京,連親爹都沒顧上見,就先來內閣報到了……
張偶像如今口含天憲、身坐龍床,威勢赫赫,無以復加。氣勢比當年的高拱還足!
「爸,我錯了……」在小寡婦面前充大尾巴狼的小閣老,此時可憐弱小又無助。
「你少來這套!」張居正恨聲罵道︰「你還知道怕?你要知道怕,就不會放我閨女出去浪了!」
「是出海……」趙昊小聲糾正道︰「不過岳父這麼說也沒錯,畢竟海上全是浪。」
他這話差點兒把姚曠給逗樂了,張居正卻絲毫不為所動,繼續討伐他道︰「更可恨的是,你自己不攔著她也就罷了,居然還幫她瞞著不谷!」
張居正真是氣壞了,重重拍著桌案道︰「就算你攔不住她,哪怕告訴我一聲,不谷都不怪你!」
「岳父容稟,是筱菁怕您老兩口生氣,才不許我告訴您老人家的。」見識不好,趙公子果斷賣隊友。
「她不讓你說就不說?你怎麼這麼听她呢?!」張居正怒道︰「我說讓你照顧好她,你為什麼不听?!」
「因為孩兒以為,愛她就要幫她實現理想,成為第一個完成環球航行的女航海家!」趙昊見越裝孫子越孫子,索性便換個套路,以毒攻毒道︰
「筱菁可是岳父的女兒啊,岳父不也常說,她是最像你的一個嗎?岳父認準了道路便會一往無前,筱菁也一樣,她要是認準個理兒,區區小婿能攔得住嗎?」
「呃……」張居正不由神色一緩,顯然想到女兒非要嫁給趙昊,不惜跟自己鬧絕食的場面。
心說也是,不谷都攔不住筱菁,這孽畜又何德何能,能讓我閨女改弦更張?
「再說我要是硬拉著,她會很難過的!這不又跟岳父的命令沖突了嗎?」趙公子重重捶著胸口,潸然淚下道︰
「孩兒這半年多來,幾乎夜夜失眠,一合眼就夢見筱菁,擔心她會不會遇到風浪,有沒有吃好睡好?嗚嗚,岳父大人,我好想筱菁啊……」
說著便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傳出首輔值房,讓外頭人听得一愣一愣。心說難道首輔千金海難了?
值房內,張居正卻被趙昊哭得鼻子發酸。他兒子雖多,女兒卻只有筱菁一個,且傾國傾城、聰明絕頂,自然最得他偏愛。所以一听到筱菁居然揚帆遠航去了,他的心都碎了……
見元輔的面部線條漸漸柔和下來,姚曠便知道警報解除了。
他忍不住偷偷朝趙昊豎起大拇指。堂堂小閣老,江南集團的大老板,竟如此豁出去!活該人家迎娶首輔之女,做出這麼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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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又余怒未消的訓了趙昊一通,便讓他起來回話了。
「岳父大人進來可好,小婿也很掛念你老人家……」趙昊馬上賤兮兮的腆著臉問候起來。
反正是岳父大人,怎麼舌忝都不丟人。
「為父好得很,要是沒有你兩口子這對孽畜來索命,那就更好了!」張居正哼一聲,難掩得色。
轉眼間,他已經輔政一年八個月。這二十個月來,張相公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啊!
究其原因,除了無比崇拜他的司禮太監提督東廠御馬監的馮公公,和暗暗稀罕他的李娘娘外,也跟他命太硬,專克同僚有關系。
首先,當初隆慶皇帝委任的三位輔政大臣中,次輔高儀隆慶六年就去世了。
這沒什麼奇怪的,因為高儀本來就重病纏身,是高拱非要把人家從杭州老家弄到京城,又硬拉近文淵閣的。
高拱一死,高儀沒了後台,自然任由張居正這個首輔興風作浪。眼見著他大肆剪除異己,只要是當初跟高拱混過的,統統革職不用。高儀是又氣又急,入秋就病倒了,入冬便一命嗚呼。這位萬歷新朝的輔政大臣,愣是沒堅持到改元。
另一位輔政大臣成國公,也在去年冬里,死在了第八十一房小妾的肚皮上。老公爺死得其所,事後還追封為定襄王,極盡哀榮。確實沒什麼好可憐的。
張首輔成了唯一的輔政大臣和內閣大臣,這下徹底沒人能制約他了。
不過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也為了找個打下手的,張首輔便安排了自己主持上屆會試時的副手,新任禮部尚書呂調陽入閣,以免被人背後罵‘獨相’。
這呂閣老乃廣西桂林人氏,八桂大地的讀書人極少能出頭,是以呂調陽一直沒什麼像樣的鄉黨。他能混到今天這個地位,靠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雖然能力很強,卻一直明智的把自己定位在‘律呂調陽’的位置上,自然能討不同上級的歡心。
所以不管上司換成誰,他都會‘高官做得’!
張居正對這個完美的副手也很滿意,大有如虎添翼之感,于是便點他為今年春闈的大主考。
此時會試完畢,閱卷業已到了尾聲,再過三天就放榜了。所以呂閣老還得再過幾天,才能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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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之外,唯一能制衡張居正的楊博,好容易熬到高拱致仕,終于得以重回吏部掌銓。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安插親信,配置黨羽,就被張居正給搞得生不如死。
隆慶六年,張相公借助登極詔命再度考察百官。
楊博對此頗有微詞,對張居正言道︰‘隆慶元年奉命考察京官,二年朝覲考察外官,三年遵例考察京官,四年奉命考察言官,五年又朝覲考察外官。是六年五考,劃除殆盡。各衙門都已經傷筋動骨了。實在不易再大動干戈。
然而張居正正要接著此次考察奠定自己的權威呢,哪能同意楊博所請?于是隆慶六年七月初六日,吏部會同都察院又進行考察,黜斥了通政司右通政韓楫、吏部員外郎穆文照,都給事中宋之韓、程文等三十二員;
吏部主事許孚遠,御史李純等五十三員,降調外任。
此外,光祿寺寺丞張齊等二員閑住,尚寶司卿成鐘聲調外任,司丞陳懿德等閑住……
經過此次考察,京師各衙中高拱之黨略盡。尤其是那些替他發生的門生弟子,統統罷黜外放,一個不留!
剪除了汪汪隊之後,張居正還不罷休,又授意楊博和左都御史葛守禮,對六部展開審查。
結果毫不意外,高閣老的御用痰盂,刑部尚書劉自強首當其沖,第一個被勒令致仕。
接著是戶部尚書張守直被彈劾免官。
然後轉過年來,高拱同年的狀元,南京禮部尚書秦鳴雷也被彈劾致仕。
接著是南京戶部尚書曹邦輔;禮部尚書陸樹聲致仕……
總之,張相公僅用了短短一年多,就以雷霆手段,徹底剪除了高拱的盟友和門生。並趁機把反對派一掃而光。朝廷上下再無半分反對之聲,他也終于可以放開手腳,推行他醞釀許久的萬歷新政了!
ps.先發後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