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丞三思啊。」劉子興忙苦勸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能帶這麼點兒人以身犯險呢?」
林潤卻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問道︰「老大人,難道這里不是大明的子民嗎?」
「這……」劉子興不禁語塞,客家人是針對他們這些土著而言的。但對官府來說,土客都是治下的百姓,根本沒啥區別。而且大明對客家人還是比較體恤的,只要在一地居住足夠的年限,就準許在當地入籍。
像林氏這種遷到潮州一兩百年的大族,早就在官府落了籍,當然不能說他們不是大明的子民了。
「我這個巡撫又不是來魚肉他們的,他們為何要加害于我?」林潤便淡淡一笑道︰「還能連個小年輕的膽色都不如?」
他說的是對岸的林一辰,沒有足夠的膽色,是不會這麼果斷的。
當然,本著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的原則,趙守正和岳雲朋帶著留下的人守在河邊,趙昊和劉子興跟著林潤進入飛天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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軋軋聲中,竹制的吊橋放了下來。
林一辰快步迎了過來,向林潤納頭便拜,禮數十分周到。
林潤見他雖然衣著簡樸,但言談舉止卻透著良好的素質,甚至還會說官話。不禁笑道︰「本官是來做客的,客隨主便,何罪之有?」
林一辰從未見過如此有風度的大人物,頓時醒悟自己兄弟過分謹慎了。忙口稱萬死,說規矩是給普通人定的,不是給巡撫大人定的,你勞多帶點護衛也沒問題。
「哈哈哈,無妨,我正嫌他們礙事。」林潤卻哈哈大笑道︰「就按你們的規矩來吧。」
說完,便率先邁步上橋。想要折服尚武的客家人,沒點膽色怎麼成?
趙昊等人也跟在後頭,魚貫過了橋。果然加上林潤,只過來九十九人,未滿百。
其余人便在河邊候著。
待林潤一行轉過山坳,一直很安靜的趙守正,便緊張的坐立不安起來。兒子跟著去了客家人的地盤,可把他擔心壞了。
「司馬要是擔心,為何不攔著公子?」岳雲朋奇怪問道。
「呃……」趙守正剛想說‘我不敢多嘴’,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唉,年輕人要歷練才能成長,怎麼能老在父母的羽翼下待著?」
「司馬真是鐵漢柔情啊。」岳雲朋不禁感佩道︰「真是一等一的好父親。」
「那是。」趙守正也不謙虛,他覺得自己可以說是爹中之王了。
然後他便繼續求神拜佛,祈求兒子千萬平平安安的。
為此他發下宏願,寧肯今年都不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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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間,趙昊和林潤隨那林一辰沿著山坳朝大山深處走去。
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有看山角寮,就像那座十米高的圍屋不存在一般。
圍屋碉樓上,林一夫見狀也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對方既然听從安排,說明沒有惡意。
但他依然不敢解除警報,唯恐還有什麼變化。
趙昊一行沿著山路又走出一里地,就見左手邊的三座山峰中間高兩邊低,齊齊向東傾斜。中間山峰又延綿不絕,形成一道山梁,山梁尾部還有分叉。
「真像一只飛天的燕子。」他不禁感慨道。
「這位小哥好眼力,這片山就叫飛天燕。」林一辰聞言不禁得意笑道︰「可是一等一的風水寶地。」
「哦,是嗎?」林潤饒有興趣問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還懂風水?」
「我哪懂那個,听說是老早年間,族里請風水先生來為祖墳看墳地,說選在這飛天燕子形的地方,將來後代能出將入相,一飛沖天!」林一辰講古道。
「真靈嗎?」趙昊一臉問好奇道。
「唉,公子覺得呢?」林一辰苦笑著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打著補丁的褲子。
「哦,看來還沒到時候。」趙昊多會說話啊。
「老人們也都這麼說,」林一辰臉上的苦笑卻更盛了。「可祖墳都在這兒立了一百年了,我們不還是老樣子?」
「快了,快了。」趙公子如是安慰道。
然後他和林潤一唱一和,就把這位林氏一族最機靈的少年,盤了個干干淨淨。就連他爹年輕的時候喜歡鳳凰鎮上的黃姑娘,結果因為太窮被人家嫌棄才娶了他娘,這種陳谷子爛芝麻,都給打听出來了……
正說話間,忽然前頭大寮方向,急匆匆跑來一伙人。依稀能看到是一群小伙子架著個老人家。
「哎呀,那就是我爹。」林一辰指著那老頭道︰「旁邊是我二哥林一侖。」
「你兄弟幾個啊?」趙昊不禁笑問道。
「五個,大哥林一夫,二哥林一侖,我叫林一辰,老四叫林一聯,老林一可。」林一辰自豪道。
「你爹真厲害。」趙公子真心實意贊了一聲道︰「那敢問他老人家的名諱?」
「家父諱正英。」林一辰脆生生答道。
話音未落,那林氏一族的族長便在子弟的攙扶下,氣喘吁吁的來到林潤面前。二話不說直接跪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道︰「山民林……正英,拜見……巡撫大人……有失遠迎……罪,罪該萬死。」
林正英的見識比兒子們強多了。他一听那林元方稟報,就知道千載難逢的機會降臨了。林氏一族窮的叮當亂響,是不怕被騙子騙的,所以這次其實只有機會沒有風險。反正情況不會更壞了,當然要先有棗沒棗打三桿子再說。
「老人家,快起來。」林潤彎下腰,雙手扶起那林正英,溫聲笑道︰「是本院連招呼都沒打,便不請自來,該說抱歉的是本院。」
「巡撫哪里話,你老能來我們這種山野之地,就是我們祖墳冒青煙了。」林正英好容易喘勻了氣,朝著飛天燕拱拱手道︰「祖宗保佑啊,您是我們林家搬到這飛天燕一百二十年來,最尊貴的客人了。」
「哈哈,太客氣了。巧了,本院也姓林,就叫你一聲老哥吧。」林潤瞥一眼趙昊,奉命開始攀親。
趙公子略尷尬的轉過頭去,怎麼有種逼良為娼的感覺?
「使不得使不得。」林正英慌忙擺手道︰「就是縣太爺來了,我們也不敢造次的,何況是你老。」
「哎,不一樣的。」林潤擺一下手,指著林一辰道︰「听你家三小子說,你們是從閩中搬過來的。本院便是莆田人士,不知你們是哪一堂的?」
「是嗎?」林正英一時激動,緊緊抓住林潤的手道︰「本支祖上在興化軍,是九龍堂。」
興化軍就是莆田縣在宋朝時的稱呼。
「哦,我們也是九龍堂。」這下林潤好像是真來了興趣道︰「你們哪一房的?」
「是嗎?」林正英忙道︰「我們是六房的。」
「巧了,我們也是六房的。」林潤反握住林正英的手道︰「那你是第幾世啊?」
「到我是蘊公再傳的第十八代,祿公第四十四世孫。」林正英說完望著林潤問道︰「不知巡撫大人是?」
「我乃蘊公再傳第十六代孫,水字輩。」林潤便正色道︰「本院單名一個‘潤’字。」
「山遠水長正,一元復始開。」林正英念出輩分詩,便一口磕在地上,畢恭畢敬道︰「佷孫給叔公請安。」
嚇得林一侖和林一辰也趕緊跟著跪下,口稱太叔公。
「好好好,快快起來。」林潤滿臉笑容的再次扶起林正英,看向趙昊道︰「還真讓你小子說著了,這鳳凰山居然有我林氏近宗。」
說著他對林正英解釋道︰「這位是你們老公祖的公子,本院的忘年交,你叫他趙公子就可以了。是他跟我說起你們,本院才動了來看一看的心思的。」
「那得好好謝謝趙公子。」林正英忙朝趙昊作揖不迭。
「好說好說。」趙昊笑呵呵的還禮。「往後咱們可得多親近。」
「求之不得。」林正英忙客套回去。
林一辰趕緊在老爹耳邊小聲稟報之前發生的事情。
「混賬!」林正英聞言大怒,一巴掌扇兒子臉上。「怎麼能這樣慢待貴客,要是今天氣走了你太叔公,你就死去吧!」
「哎,不要動粗,一辰這孩子處理的很得體。」林潤笑著攔住他道︰「我很喜歡他,回頭讓他跟我去廣州如何?幫我跑跑腿,歷練歷練。」
「這是他造化!」林正英聞言大喜,一腳踢在兒子上,大聲道︰「還不快給你太叔公磕頭,往後要是讓你太叔公失望,你就別回來了,自己找根繩吊死得了!」
「哎哎。」林一辰做夢都想走出這山溝溝,而且還能去省城,激動他趕緊向兩人磕頭如搗蒜。唯恐太叔祖反悔一般。
林正英又趕緊讓他兄弟帶著幾個護衛,折回去請趙二爺一行也進來飛天燕。
又讓人趕緊回去準備鑼鼓炮仗、舞龍舞獅,殺豬宰牛,置辦酒席。
然後自己陪著叔公林潤一行繞過那飛天燕子般的山峰,喜氣洋洋往大寮而去。
岳雲朋墜在後頭,小聲對趙昊道︰「中丞夠拼的啊?這是豁出去了。」
跟樂傻了林正英不同,他旁觀者清,知道這種要上溯到唐朝時血緣關系,其實就約等于沒有關系了。
誰要是憑著這層身份,就想去廣州的巡撫衙門跟林潤認親,十成十會被門子直接攆出去的。
但攀親戚這種事嘛,當然是就高不就低了。身份高的認可這門親,身份低的當然求之不得了。所以林中丞一點頭,大家便成了血濃于水的一家人。
「才知道啊?」趙昊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腮幫子,笑道︰「待會兒不好好表現,對得起林中丞嗎?」
「那絕對的!」岳雲朋忙點頭不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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