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命中秦小滿腦門的紙團,被一陣乍起的邪風吹落在地。
「肖成梁!你小子又發什麼皮?」
肖父怒喝一聲。
未見其人,光看這紙團就知道是誰干的好事。
秦小滿愕然地望著以詭異弧線落地的紙團,眼角余光掃了眼身後的唐大夫,心里冒出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剛才影響紙團正常前進的力量是什麼?
難道是傳說中的內力?
「秦小滿,你可算來了!」
不等他想明白,一道黑影閃過,肖成梁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還以為秦兄你會傷重臥床不起,怎麼這麼快就下地了?」
肖成梁抱拳一拜,行了一個武者之間的禮節。
「我……」
沒等秦小滿還禮,肖成梁伸手抓住他右肩,就把他往前方的書房拖。
「你來得正好,我哥自從昨夜出府後,回來一直沒睡覺,我正打算把你劫回我家……不是,請到我家來看我大哥呢。」
肖成梁向來快言快語,不拘小節。
哪怕秦小滿與他只見過三面,也多少了解了此人的脾氣。
隨他去了。
只是傷口震動得有些疼,唐大夫的臉都快黑成鍋底了。
肖父也是一臉擔憂,不停地喊著「慢些」、「小心秦公子的傷」,一副恨不得給肖成梁來一腳讓他止步的樣子。
秦小滿快步走進書房。
就見肖成棟正坐在軟榻上面,周圍摞著一堆書,他像是掉進了書堆里一樣,幾乎快被書淹沒。
秦小滿隨便掃了一眼那些書籍的封面。
無一例外都是與詩詞歌賦有關的書。
再看肖成棟瘦得快月兌相的模樣,他忍不住感慨。
「肖大公子夠痴的。」
「豈止是痴,簡直是魔,我哥這是成魔了。」
肖成梁隨手又搓了一個紙團往肖成棟頭上砸去。
「哥,秦小滿來了,你快看看。」
「秦公子來了?!」
一連被砸了兩下都沒反應的肖成棟,听到秦小滿的名字馬上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秦小滿看到肖成棟眼眶瞬間通紅,莫名有種來晚了的愧疚感。
「那個……肖兄,別來無恙啊。」
秦小滿點頭致意。
「秦公子!我有一個請求,還望你能成全,我肖成棟此生感激不盡!」
肖成棟聲音哽咽快急哭了。
「哥,你直接說就行,秦小滿欠我一個條件,他會滿足你的。」
如同秦小滿所想。
那日肖成梁在醉花樓比投壺,確實是為他哥而來的。
「肖成梁說得對,肖兄你隨便提。」
反正看這模樣,左不過是讓他再背一首詩。
「秦公子,我找到了許多吟春的詩,卻都不像你那些《春曉》清新淡雅,一听便感覺回到了春困落雨時節,我想請問,你還有類似的詩作嗎?」
肖成棟一臉期待地問。
換句話來說。
就是還有同樣風格的詩不。
「吟春沒有,別的有。」
秦小滿張口就來。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名《宿建德江》。」
作者孟浩然。
秦小滿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既是說愁,為何又去言景?」
肖成棟不解,拱手請教他。
「大概是生活多苦難但還是想要發現事物美好的一面,比起無盡的愁思,讓這曠野里清澈的江水和皎潔的明月來淨化和慰藉心靈,再重新收拾心情踏上征途不是更好嗎?」
秦小滿一語雙關。
此話一出,不止肖成棟低頭沉思。
就連肖成梁和唐大夫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時間,書房里只有香爐里燃燒的檀香發出「 啪」的聲響。
大家都靜靜地等待著肖成棟從牛角尖里鑽出來。
「我懂了!」
肖成棟從書堆里緩緩站起來,再次朝著秦小滿拱手一拜。
「多謝秦兄指點!」
「我會重新回學府繼續讀書,哪怕作不出像秦兄這樣的名詩,終有一日也能夠找到自己該走的路。」
肖成棟懂了。
但其實秦小滿根本沒懂他是怎麼懂的。
不過也沒關系。
反正才子思愁他不懂,但他懂肖成棟重新煥發了生機,這一趟就不算白來。
「我等著肖兄學成歸來,再行切磋。」
秦小滿手上負傷沒法行禮,干脆鞠了一躬。
「怎敢擔秦兄如此大禮,罪過罪過。」
肖成棟反應過來也鞠了一躬。
秦小滿對于肖成棟這樣的痴人還是很佩服的,正準備再還一禮,被人拉住了。
「你們文人好麻煩,你來我往的沒完,哥,你不餓嗎?」
肖成梁又問他。
「秦小滿你吃午飯沒?」
倒是沒有。
秦小滿搖搖頭。
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專門來蹭飯的。
「那正好,爹,你快讓廚房加幾個菜,再給我燙一壺你埋在樹下的竹葉青,我哥今天出關,我們要替他好好慶幸慶幸。」
肖成梁舌忝了舌忝舌頭。
「你哥不飲酒,秦公子有傷在身喝不得,你別想了。」
肖父懟了肖成梁一通,支會了一聲往後院方向走去。
顯然是去做加菜添酒的安排去了。
眼見肖父離開,肖成梁的姿態就更加恣意,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腿。
「秦小滿,我的條件你守約完成了還不走,恐怕不是為了蹭飯,而是留下來還有別的事吧?」
「成梁,不得無禮!」
話剛說完,就被肖成棟訓斥一通。
「無妨。」
秦小滿也沒拿自己當外人,坐在肖成梁鄰座,從唐老手里接過兩個巴掌大、一黑一白的錦盒。
「這白盒里的是安神丸,送與肖兄的。」
他將白色錦盒放到書堆上,又將黑色錦盒往肖成梁懷里一拋。
「這黑盒里的是金創藥,多謝你昨晚的救命之恩。」
「普通的金創藥我懶得用,救你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救不求回報。」肖成梁晃了晃錦盒,听出里面有十只藥瓶,知道不是他原來的,順手放到茶幾上推拒了。
秦小滿早就料到他會不收,也未強求。
「秦小滿你還有事嗎?沒事趁我爹回來前你可以走了。」
肖成梁再次下逐客令。
「肖大俠你討厭與我往來?」
秦小滿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這位大俠。
「你多慮了,單純是我難得回家一趟,今日又是我娘親自下的廚,你來得不是時候,下回我請你去醉花樓?」
「……」
秦小滿啞口無言。
肖成棟張了張嘴,也沒再說「不得無禮」的話。
「看來我確實來得不是時候,不過我馬上就要去莊子上盯著收割稻谷的事……」
「沒事,那就有緣再請你吃。」肖成梁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其實我是想問,肖大俠你這個江湖游俠,接不接私活,比如給人當護衛之類的。」
秦小滿也沒拐彎抹角,說出他另一個來意。
蹭飯也是為了飯桌上好談事。
既然蹭不到,那就只能干說事了。
「我想以三千兩的酬勞請肖大俠護衛我兩個月,如果肖大俠同意,收拾好行李明早來秦宅。」
他說完,不給肖成梁當場拒絕的機會,站起來拔腿就跑。
只要沒能當場拒絕他。
憑著肖父對他熱情的態度,還有肖成棟對他的崇拜。
肖成梁再想拒絕他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救命之恩他不能以身相許。
但他可以讓肖大俠許之以身當他的護衛啊!
「我去!秦小滿你可真狡猾!」
肖成梁本來是想拒絕的,可沒料到秦小滿直接用跑的。
「成梁,反正你到處游蕩也會護衛他人,不如給秦公子當護衛,說不定還能听到秦公子的新作,到時候記得謄抄一份,傳信于我……唉,早知如此,我當初應該選擇學武,而非從文。」
肖成棟一臉羨慕地望著肖成梁。
「我不日要去天府學堂,一去就至年關才能回來,稍後我與爹娘說你留在富陽,他們必會高興。」
「……」
秦小滿我日你大爺的!
肖成梁知道自己被算計了,抄起桌上的錦盒往外扔。
嘩啦。
瓷瓶傾倒而出,木塞月兌落,一股濃郁的藥香在書房里散布開來。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