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心疼地看了一眼後面另一匹馬背上的自家小姐。
從京城到巴蜀這一路,小姐為了加快籌糧的速度,每日有五六個時辰都在馬背上。
好不容易趕到榮州境內,想著今晚抵達富陽縣城能好好休息一下。
都怪半路上遇到好幾群運送鵝仔鴨仔的商販趕鵝鴨攔路,浪費了她們足足一個時辰,這才耽誤了進城。
「天璇,驛站本就是給官差們設立的落榻之所,尋常官差能宿得,我們自然也能宿得,總比宿起在荒郊野外要好。」
藍衣女子利落地翻身下馬,夜風吹起頭上遮陽用的斗笠,露出一半精致的側臉。
她牽著馬繩正要往前走,忽地停下腳步。
「天璇!等一下!」
藍衣女子迅速蹲,動作輕柔地抓住馬前蹄抬了起來,從馬蹄夾縫里扯出一把稻穗。
「這一路都在收割稻谷,馬蹄里踩了不少。」
她輕聲說著,又仔細地檢查了剩下的七只馬蹄,果然又找到兩把小指粗細的稻穗。
找完稻穗,她從腰間扯下一個繡著兩只彩鴨的荷包,搓下稻穗,小心翼翼地將谷粒倒了進去。
「小姐,要是讓夫人知道你用她親手繡的鴛鴦荷包裝稻谷,她會傷心哭給你看的。」
天璇很無奈。
這鴛鴦雖繡工不佳,但代表著夫人對小姐未來能夠喜獲良緣的憧憬。
「哭了我再哄開心就可以,可這些谷粒被踩入土里,就真的浪費掉了。」
藍衣女子解釋完,溫柔地輕拍著馬脖子。
「辛苦你們了,明天開始你們可以不再日夜奔波。」
馬兒仰首高鳴,將驛站里早已熟睡的小吏驚醒。
「小姐,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在富陽停留?」
天璇將馬拴在柱子上,蹭了一滴血跡,隨手又抹了回去。
「富陽糧食充足,章縣令上次捐了三萬六千石糧,富陽首富秦家也自主捐了一萬石,一路走來,見到的也是一派豐收富足的景象。」
藍衣女子不急不緩地說出她的打算。
「我想讓秦家幫忙做宣傳,召集榮州一帶的地主鄉紳們多捐一些。」
她的話音落下。
負責驛站迎來送往的小吏推門而出。
「兩位公子,這里是驛站不是酒樓,不接待外來……」
驛站小吏話還沒說完,眼前身穿藍色胡服錦衣的客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張絕美的容顏,直接讓驛站小吏看呆了。
他今早見到那醉花樓的花魁惜月,就驚若天人。
可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哪怕身穿英氣的胡服,那張精致的臉龐還是能夠讓人一眼認出是個美人,仿若畫中仙子一般透著仙氣。
讓人心生親近又不敢褻瀆。
「我乃唐丞相之女唐清柔,奉長公主之令來蜀地募糧。」
唐清柔遞上「唐」字腰牌和「瑞」字令牌和一封蓋有「乾瑞公主」字樣的書信。
「深夜打擾,還望海涵。」
唐清柔行了一個官禮。
「不敢不敢。」
驛站小吏連忙還禮,仔細核對完,畢恭畢敬地比劃著驛站內。
「敝站簡陋,還請兩位小姐在二樓將就一晚,明日一早我便進城去稟告縣令,唐小姐到訪。」
驛站小吏趕忙拿袖子擦出一張竹椅請人落座。
「多謝大人,章縣令已出面募得四萬六千石的糧食,再由他來出面,恐會讓人認為這是官衙施壓,有損朝廷威信,此事我能自行處理,日後有需要的地方再勞動章縣令大駕也不遲。」
唐清柔低柔的聲音讓驛站小吏根本沒有反駁的心思。
他沒想到唐丞相家的千金小姐,不光長得美若天仙,連說話聲音都溫柔似水,對待他一個沒有品級的驛站小吏都如此客氣。
「一切听從唐小姐的吩咐。」
驛站小吏被她的美貌和修養,深深折服。
站在旁邊的天璇看到自家小姐只是像平時待人一樣隨便說幾句話,就拿捏住了驛站小吏,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
「小姐,我先去收拾床鋪。」
「你護衛我一路,時刻提心吊膽也累了,還是我來吧。」
唐清柔離開還沒坐熱的椅子,對著驛站小吏道了聲謝,往二樓走去。
天璇看了眼因騎馬多日而磨破的大腿,上樓時腿腳略顯不便的小姐,眼眶微熱。
哪怕見慣了小姐溫柔待人,可她每次受到小姐的照顧依舊會很感動。
所以。
無論如何她都要支持小姐募糧的事。
只要能夠完成與長公主的賭約募得十萬石糧,小姐就能夠得償所願進入朝廷當女官。
成為大乾第一位女丞相!
這是小姐的目標,也是她天璇的目標!
「小姐,我去給你打水洗漱。」
……
「咯咯咯!」
雞叫三巡,秦小滿伸了個懶腰,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握了握左掌,手指上傷口都結了痂倒是不疼了,可左肩傷得比較重,還得再等一個月左右才能徹底地自由活動。
「看來我今天只能干拾稻穗這種雜活了。」
哪怕是出去躲人的,這大好的時光也不能浪費掉。
月季吃了唐大夫的安神丸還沒醒,他親自從包袱里找到換洗的衣服準備上手,听到窗外肖成梁假咳了一聲。
「謝了肖大俠,用不著你。」
這點小傷還不至于讓他連穿衣服都讓別人來幫忙。
穿衣洗漱,他就著幾道小炒,吃了一大碗新收割的米飯。
純白的月兌了好幾層稻皮的精米,佃戶一年到頭也吃不了一頓精米,一般只吃月兌了硬殼和內皮的糙米。
白花花的米粒冒著香噴噴的熱氣,饞得莊子上的小孩直流口水。
秦小滿也沒辦法讓小孩子們一起上桌和他吃,怕嚇壞大人們,只能讓管事下頓多做些,多余的也好每個孩子都嘗嘗鮮。
「誰能想到在這里連吃白米飯都是一種奢侈。」
為此,秦小滿一顆飯粒都沒剩下,吃了個盤干碗淨。
「秦小滿,你豪擲萬石糧養鵝鴨,說這話你心虛不?」
肖成梁放下筷子,嘴巴就活泛了起來。
「虛啊,這不我得找活干填補心虛。」
秦小滿從牆根底下抄起一個背筐扔到肖成梁懷里,自己右手又拎起一個,邁步往田里走。
「肖大俠,我只說付你報酬沒說管你飯,想吃午飯就跟我一起拾稻穗去,拾幾兩中午吃幾兩。」
「我日你……秦小滿你敢豁我!」
肖成梁背成背筐沖向秦小滿,用劍挑過他手里的背筐背在胸前。
「你撿我裝,免得他人說我欺負你這個傷者。」
他可是秦小滿的護衛。
身為護衛,不光要保人性命,還要護人周全。
總不能秦小滿出門時是沒事人,回來滿身是血,那會讓人懷疑他身為護衛的能力。
嘩啦……
一大把稻穗甩到頭上,肖成梁望向動手的秦小滿,抄起稻穗扔了過去︰「秦小滿你敢跟我比劃?看招!」
唐大夫品著清茶,望著打打鬧鬧往田里奔跑的兩個少年,目光落在肖成梁的身上,惋惜地搖了搖頭。
「是個好苗子,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