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宗山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秦小滿抑揚頓挫地念完全詩。
全場鴉雀無聲。
但大多數人嘴里都在無聲地默念著秦小滿剛才的這首五言律詩,尤其最後一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更是讓眾人感覺眼界都因此開闊了許多。
可他們不敢出聲贊美。
因為此時端坐在上位的王長史還有替「杜甫」作保的王耀輝,臉色已經難看到想要吃了秦小滿似的,十分恐怖。
誰敢出聲得罪王長史啊。
「好詩!妙極!這律詩是十多年前才流行的一種新詩體,講究的就是一個對仗工整!」
有不怕得罪人的文人開口了。
秦小滿朝著人群後方望去,面帶笑容。
「論起品鑒詩詞來,還得是肖兄最專業。」
他心悅誠服地夸贊著。
「律詩最少八句,一句五字或七字,也有六字成句但極其少見。而且律詩每二句成一聯,共計四聯,首聯、頷聯、頸聯、尾聯都要求對仗規律。」
「我方才就察覺到這些詩違和,原來是只念了上半首詩,缺了下半首。「
肖成棟隔空朝著秦小滿行禮一拜。
「秦公子大才,‘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此句一出,一定能夠流傳千古!」
肖成棟由衷的贊美令王耀輝惱羞成怒。
「肖成棟,誰不知道上次你比詩輸給秦小滿,卻被免了一千石欠糧,依我看,你就是同秦小滿一唱一和,想顛倒黑白!」
王耀輝堅決不承認杜甫是假的。
更無法相信秦小滿真的能夠作出《望岳》這樣的千古名詩!
「縣令大人、長史大人,我肖成棟雖才名不及王公子,但也是天府學子,師承當今國師同門的知章先生,怎敢說信口雌黃的話。」
肖成棟朝著周邊的文人們望去,擲地有聲地說道︰「身為讀書人,若只對著權貴趨炎附勢,失了初心,還不如目不識丁的鄉野村夫有義氣,秦公子的詩究竟如何,我想大家心里比我有數。」
一首詩不好有千百種理由,各有各有口味。
但一首詩它要是能夠征服大多數人、甚至所有人,那必能流傳千古。
「我章慎也是讀書人出身,不像長史大人是靠王氏一族向朝廷舉薦謀得的官職,秦公子的這首《望岳》,當真是情調高昂,听得出秦公子的雄心壯志,下半首正是點楮之筆。」
章縣令終于得到一個替秦小滿出頭的機會,能夠暢所欲言。
「謝縣令大人為我說了句公道話。」
秦小滿拱手一拜,看向並不服氣的王耀輝。
他知道,王耀輝絕對不會這麼輕易認輸。
「杜甫,想來你是忘記你作的詩還有下半首了,這才被秦小滿鑽了漏子。」
果然,王耀輝見下半首詩的存在無法推月兌,干脆現編了一個理由。
「對對對……是我那日喝多了隨手寫的,一定是秦小滿故意隱藏了下半首詩!」
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杜甫」,直接開始了構陷。
可在場文人們看向「杜甫」的眼神,已經由起初的崇拜和佩服,如今透露出嫌棄之色。
離「杜甫」近的幾個文人更是退後了幾步,以動作來明示不願與此人沾上半分關系。
「喝多了能作出這樣的千古名句,你本事可真不小。」
秦小滿冷嘲一笑。
「……」
「杜甫」一個屁都不敢放,只能滿臉驚慌失措地求助王耀輝。
「王公子,可是你牽頭讓我們狀告秦小滿代筆一事,你快說句話啊!」
要是證實他是假的「杜甫」,是在污告秦小滿,他就要受到反坐。
王耀輝給他的一千兩銀子他有命拿也沒命花!
「閉嘴!」
王耀輝知道「杜甫」現在是說多錯多,他惡狠狠地盯了眼秦小滿,折扇指向孟浩然。
「且不提‘杜甫’所做的《望岳》,就說你秦小滿當日用孟浩然所作的《春曉》贏了肖成棟,如今又用他的《過故人莊》來參加詩會,你代筆的事也是板上釘釘!」
「諸位,我不知秦小滿從哪里得到《望岳》的下半首詩的,但《過故人莊》絕非是他所作!」
王耀輝說得斬釘截鐵。
話落,他開始越俎代庖,招呼起左右的官差。
「快將秦小滿拿下,不能再讓他妖言惑眾!」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在官差們的不斷包圍中,秦小滿依舊面不改色地站在當場,抑揚頓挫地將整首律詩念完。
「這首《過故人莊》,前半首詩寫的是去山村友人家作客的所見所聞,可它只寫了友人家的所見所聞,這在詩文中它正常嗎?」
秦小滿看向包圍著他的官差們。
官差們面面相覷,哪怕听不懂全詩寫了啥,但「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中的友情,他們听懂了!
「不正常!」
又是肖成棟。
「寫景抒情本就是一體,前半首只在友人家外並未入內,‘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這才是受故人邀請前往後會做的事。」
「最後的‘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更是寫出了和友人間誠摯親切的情誼,這,才是一首完整的《過故人莊》!」
肖成棟的余音繞梁,秦小滿都忍不住鼓掌相贊。
「知詩者,肖兄也!」
去做閱讀理解指定滿分。
秦小滿看向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的「孟浩然」,不等王耀輝再找什麼理由替其開月兌,隔著官差,手指向張九齡。
「你說你是張九齡,那首《望月懷遠》是你作的?」
「是……是吧。」
張九齡聲音都在顫抖,哪怕隔著官差都不敢看秦小滿。
將他的心虛體現得淋灕盡致。
「海上生明白,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秦小滿沒有嗦,只待「張九齡」冒認了原作者,便開始講證據了。
「……」
王耀輝喘著粗氣,這回連喝酒作詩忘了的謊話,也編不出來了。
同樣是文人,他還是名滿巴蜀的大才子。
怎麼听不出來這才是一首完整的律詩,並且前後響應,不可能在相思時還在以酒澆愁,一夜不眠。
上當了!
王耀輝眼神如刀看向秦小滿,手里的折扇被他握得發出「 」的聲響。
「為了避免王耀輝說有一人代筆也是代筆,剩下的兩首律詩的下半首,我也一並告知在場的‘王維’和‘李白’。」
被他點名的「王維」和「李白」嚇得脖子一縮。
之前裝腔作勢般的傲氣,瞬間消散。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日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曉峰如畫參差碧,藤影風搖拂檻垂。野徑來多將犬伴,人間歸晚帶樵隨。看雲客倚啼猿樹,洗缽僧臨失鶴池。莫怪無心戀清境,已將書劍許明時。」
原本山間秀美的景象,在最後兩句出口時,陡然換了一副天地。
在場所有人,包括王耀輝在內,這才明白,為何秦小滿先前會說《別匡山》是拿來寄景抒情的。
這情並非無女私情、故人友情,而是情懷!
「借景揉情、棄景許志,秦公子大才!」
章縣令激動地站起來,鄭重其事地向秦小滿行了一禮,看向左右。
「還愣著干嘛,像秦公子這般的大才子大詩人,哪怕沒有功名在身,也應該恭請上座,秦公子,往這邊請。」
章縣令話一出口,縣衙隨行的官差立即出動,將包圍在秦小滿身邊的官差包圍了起來。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