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秦小滿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綴在最後方的董家馬車,無比肯定。
「我明早要是听不到王之昌的死訊,便親自去探一探府衙大牢。」
肖成梁拍了拍手上的蛋黃,直勾勾地盯著王之昌的背景看了最後一眼,轉身朝甜水街方向而去。
「放心吧。」
秦小滿低聲自語。
「該死的,總會死的。」
不然。
估計有許多人,今晚該睡不著覺了。
秦小滿送佛送到西。
一直跟著發爛發臭的囚車出了城,望著和穢物融為一體的王之昌漸行越遠,直到完全看不見了,這才收回目光。
「公子,就這樣放人走?」
唐大夫眼中閃過一道凶光。
「我有辦法能夠讓他死得悄無聲息,並查不到任何人身上。」
「那可不行。」秦小滿及時阻止唐叔這個危險的念頭,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人會讓他死得名揚天下。」
「……」
唐大夫眼中透著好奇。
秦小滿打了一個哈欠糊弄過去。
反正很快,事實就會替唐叔解惑。
他轉過身來,就見唐清柔正神情復雜地盯著他看個不停。
「唐姑娘,我身上也有臭雞蛋嗎?」
秦小滿調侃一聲。
「無。」
唐清柔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出聲詢問。
「你早就知道信使會被人劫殺,惹得天子震怒查抄囤糧的人,才布置了這個局?」
終于有人點破了來龍去脈,但事情已經定局,秦小滿也不在乎了。
「秦公子,你既然早知道信使會被劫殺,為何不提前告知周刺史?」
「十三條人命,那可是十三條人命……」
唐清柔壓抑著低聲質問。
她到底還是有所顧慮,不敢當眾將此事宣揚出去。
以防有心人治秦小滿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首先,我早就提醒過信使有危險,但我認為攔劫信使拖延時間的手段有許多種,並未想到他們會直接動手殺人。」
「我告訴周刺史他最多加派幾個人手,但不可能派兵隊拖延送信時間,多幾個人有區別嗎?」
秦小滿的解釋讓唐清柔面色慘白,她的眼神中再沒有了幽怨之色,只有深深的自責。
「我知道,我當時明明也想到了這一點,秦公子你也提醒了我,我卻沒有……」
「其次,天子震怒查抄囤糧,信使無論被劫還是被殺都是引子,真正的原因還是災禍不斷但囤糧的商人發國難財,惹怒了天子。」
秦小滿打斷了唐清柔的話,神情嚴肅。
「最後……唐姑娘,你現在已經身在官場,慈不掌兵,善不為官。倒不是說讓你做人不要太善良,而是你為官做事太心善,把不該屬于你的責任攬在你的肩頭,遲早會壓垮你自己。」
他用手拍了拍唐清柔的肩膀,寬慰她。
「信使們在出發前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你不必自責。錯的不是你我明知有危險而沒提醒他們,錯的是那些劫殺信使的凶手。懂了嗎?」
秦小滿暗嘆一聲。
唐姑娘這個人很聰明,聰明人就會想得多。
偏偏這個聰明人還太善良。
進了官場還不拋棄那些無用的善良,最終只能是——慧極必傷。
「我懂了。」
唐清柔低頭抹了抹眼角,抬頭對著他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秦公子,真是抱歉,方才我鑽了牛角尖,情緒不太好,我不是指責你,我是……」
「我懂。」
你是自責。
秦小滿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懂了,就回家睡覺,稍後任命的聖旨下來,你有得忙了。」
「秦公子,再生稻一個月後才成熟,我要忙什麼?」
唐清柔歪頭,滿臉不解。
父親他們打啞謎,她自小一听就懂。
可秦公子說話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她卻發現听不懂了。
是她太笨了嗎?
「忙著收人情。」
秦小滿松手轉身,步伐輕松地往城中走去。
「秦公子你等等我……」
……
榮州府衙大牢。
「長史大人,委屈您了。」
獄頭屏住呼吸打開牢房大門,臉色脹得通紅。
真臭!
比茅房里堆了半年的糞堆都臭。
有些獄卒憋不住,干脆捏住了鼻子張著嘴呼吸。
還有人忍不住干嘔起來。
給空氣里又增加了一分難以忍耐的醉臭味。
王之昌看到昔日里自己瞧都不瞧一眼的獄卒,如今見到自己竟繞道走,滿臉嫌棄,氣得破口大罵。
「嫌臭?嫌臭你們這群廢物還不給本官找一套干淨的衣服過來!」
「本官告訴你們,這牢房本官只是暫住幾日,等到欽差來了,本官面見天子陳情再回來,本官還是掌管榮州府衙的長史大人!」
不擺一通官威,這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都不知道榮州府衙姓什麼!
獄卒們面面相望,松開捏鼻子的手。
「大人稍候,小的馬上去準備!」
「大人換這間牢房,這間干淨。」
有溜須拍馬之輩,當即像抱上大腿一樣,給予王之昌特殊的照顧。
「獄頭,讓這兩個伺候本官吃穿,剩下的既然嫌棄本官,都滾的遠遠的。」
王之昌點出這兩人,闊步走進新的牢房。
還不忘記給兩人許下承諾。
「待本官洗清罪名後,必定讓你們連升三級。」
「多謝長史大人!」
兩個獄卒喜不自禁,挑釁地看了眼其他獄卒和獄頭,侍候得更加殷勤。
當即讓不少出手慢開口晚的獄卒們,又是羨慕又是後悔。
「獄頭,真把看押長史大人的事交給這兩個人?」
「長史大人做的決定,你也敢置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去把昨天偷盜董氏店鋪皂角粉的小毛賊抓來,這個案子你們今天審不出來就別回家!」
不給這些小獄卒們找些事做,光圍在王長史後邊打轉。
這府衙大牢還不亂了套?!
年近半百的獄頭,早就見多了這種官身帶罪的人在牢里放肆囂張的事。
也見慣了自信滿滿等著出牢,卻換進死牢的事。
「不管進來前是多大的官,只要淪落到進來這一步,剩下的事,可就不好說咯……」
獄頭看了眼端坐在板凳上,指揮著獄卒打水洗漱的王之昌,不由得感慨一番。
……
董繼祥簽字畫押走出府衙大門,迎面踫到面色倉皇的來財跑了過來。
「少爺,大事不好了。」
來財附耳幾句,董繼祥瞳孔猛地一震,低喝一聲。
「一群廢物!怎麼能把董家的人埋到信使死的地方!」
按照肖成梁說的,就算欽差懷疑是董家下的手,可沒有證據他就不懼。
如今董家小廝的尸體就在信使被殺的地方發現了,很難再辯解說董家與此事沒有瓜葛。
「少爺,如今怎麼辦?那個小廝是少爺您手下的人,欽差查出身份來必定要請你過堂問審……」
「來財。」
董繼祥忽地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得來財打了個寒顫。
「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回少爺……自奴才十歲起便跟著少年,已有十五年。」
來財似乎想到什麼,臉色蒼白,「撲 」一下跪了下來。
「少爺,我兒子才剛滿月……」
「你放心,你的兒子女兒和你的一個妻子兩個小妾,我都會替你照顧好的,一百兩黃金換你一條命,你換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