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窩進軟榻里的天子,驚得坐起。
「宣!」
榮州八百里加急,應該是案子查出了結果。
侍衛上前,將一封奏折呈遞給小李子。
李公公看到天子招手,連忙轉遞,並朝侍衛使了一個眼色,讓侍衛退下。
「等等!」
誰知侍衛還沒走,剛打開奏折看了一眼的天子大喝一聲。
嚇得小李子跪倒在地。
「查證榮州王家參與囤糧、劫稻一案,主謀者王之昌吞金自盡,因榮州王家根深勢重,夜間劫獄並挑釁下次再來,落實罪證後,于今日午時斬首示眾,事畢助唐清柔唐大人押運募糧歸京。」
「……翊麾校尉肖成樞奏。」
天子念完奏折,放聲大笑。
「好一個肖成樞!先斬後奏,當真是好魄力!」
明明是夸獎人的話,可配上天子眼底的怒氣,明顯是反話正說。
「讓他這位翊麾校尉去押運糧食可真是屈才了,傳朕口諭,讓肖校尉快馬加鞭入京,回稟榮州王家一案。」
天子怒歸怒,但並未失去理智。
他倒要听听這個肖成樞為何急著處置王家的死囚。
莫不是肖家與王氏一族有瓜葛,怕榮州王家攀咬出王氏一族的大人物,這才就地斬殺?
不論如何,看在當初那個小護衛冒死送信的面子上。
他願意听肖成樞面聖,給他一番合理的解釋。
如果解釋不通……隴西肖家這灘扶不上牆的爛泥,從此別再來污他的眼!
……
京城,王府。
剛從宮中回來的王副丞,被一位小妾請到後院用晚膳。
剛拿起筷子,貼身護衛站在了門口。
「老爺忙了一天,有事吃過飯再說。」
新納不足一月的小妾正春風得意,一時口快替王副丞做了決定,她狹長的丹鳳眼暗送秋波,等著吃完飯再赴一番雲雨,早日為相府喜添首丁。
誰知。
王副丞騰地站起身來,與她對視一眼,眼中滿是濃情。
王副丞長相俊美,饒是年過四十依舊保養得當。
這一眼讓小妾徹底淪陷。
「老爺……」
她嬌嗔一聲,眼中含淚。
誰知,剛才還含情脈脈的王副丞,左手五指緊緊握住她的下巴,右手里的筷子直逼她的眼皮上,嚇得她心都懸到了嗓子眼里。
「憋回去。」
「你這雙眼楮不適合落淚。」
他面色嚴肅,沒有任何威脅的語氣,卻讓小妾嚇得渾身發抖,一言不發地硬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
「乖。」
王副丞這才松開手,輕輕撫模著她光潔的額頭。
「等我處理完公務再繼續。」
「好、好……」
小妾哪里還敢憑借寵愛留人。
她終于相信了相府里的流言就是真相。
老爺表面看上去是溫文儒雅,實際上手段狠辣。
對並不留戀,卻收納了一百多個小妾。
而這些小妾都有一個特點。
不是擁有一雙丹鳳眼,就是擁有細長的身材,或者是面容冷峻……只不過,哪怕老爺再喜歡她們,也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走入過他的心里。
「我還以為我會是特殊的那一個,原來,我也只是一個替身。」
小妾含淚欲滴,腦中閃過老爺剛才的嘴臉,嚇得她打了個寒顫,馬上把眼淚憋了回去。
哪怕是替身,她也要當最受寵的那一個!
遲早能超越老爺心里的那個人!
書房里。
王副丞听完護衛匯報宮里接收的八百里急報後,沉思片刻,了然一笑。
「我還擔心榮州王家的事越拖越久,會牽連更多的人,到時候有心人借用此事參我一本,打算歸京的路上動手。好一個先斬後奏的肖校尉,倒替我除去了心頭大患。」
「老爺,天子因此震怒,莫非是長公主讓肖……」
護衛話還沒說完,瞥見老爺面露殺機,倉皇失措地垂頭不敢言語。
是他多嘴了,竟敢在老爺面前編排長公主的不是。
「人是天子選的,與長公主無關。榮州肖家可與王之昌一家有血海深仇,肖校尉又是血氣方剛,在富陽斬了王家人那是義氣使然。」
王副丞三言兩語,就將這件事定了性。
「老爺的意思是……」
「把兩家有仇的事傳揚出去,在肖成樞回京前讓天子知曉,此事是肖成樞一意孤行,沒把天子放在眼里。」
王副丞又敲打了護衛一遍。
「長公主與我王家來往並不密切,若讓人懷疑是長公主指使的,天子動不了長公主,遭受天子怒火的就是王氏一族。」
「京城中誰敢胡言亂語,別怪我王之遜對他們不客氣!」
殺意噴涌而出,護衛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領了命奪路而逃。
書房里,只剩下王副丞盯著桌上的八百里加急奏折抄錄副本,微微出神。
忽地,他自嘲一笑。
「我也希望是長公主下的令,為了不連累到我王氏一族殺人滅口,可惜……」
王副丞閉上眼,再睜開時,面色無比堅定。
「隴西肖家當年的案子就是王家查的,兩家向來不對付,我還擔心肖家入了天子的眼扶搖直上,肖成樞因私廢公,隴西肖家算是廢了。」
不論肖成樞是否先斬後奏以泄私憤。
為了拔除這個釘子,他都要讓肖成樞背穩這口黑鍋。
「不知長公主是否會替肖家惋惜?」
一念至此,王副丞又是冷嘲一笑。
「隴西肖家這種落魄戶都能入你的眼,名不見經傳的小地主你也願意成全,我王氏一族現今已如日中天,能與唐氏一族平起平坐,卻還是不配與你為伍嗎?」
「乾瑞……長公主。」
他似是在問自己,又似在問別人,深情地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幅畫像。
深藍胡服的蒙面女子,狹長的丹鳳眼正含笑望著他。
王副丞溫柔一笑,眼中卻有隱忍的恨意。
……
「嘎嘎嘎……」
秦家莊外,官道上。
四匹黑馬疾馳而過,驚起稻田里的鵝鴨扇動著翅膀,將稻穗吹得東搖西晃。
沒過一會兒。
四匹黑馬又跑了回來。
剛剛趴在水里的鵝鴨再次振動翅膀大叫起來。
周而復始幾次後。
鵝鴨趴在稻穗的陰影下,盯著在烈日下策馬狂奔的四人四馬,一厥,往馬蹄下方甩了一灘鮮糞。
「吁~~」
來回跑了四圈的秦小滿停在一棵槐樹底下,朝著一臉興奮的肖成梁擺了擺手。
「我不行了,要跑你自己跑,我敢保證你跑累了,馬掌上的馬蹄鐵它也磨損不掉一層皮。」
秦小滿很無語。
昨天在鐵匠鋪給肖成樞的坐騎釘好馬蹄鐵的時候,肖成梁也在場。
他原以為肖成梁嘴上說不信馬蹄鐵能護馬蹄不損傷,是真的不相信。
沒想到。
早上他剛晨練完,飯還沒扒拉幾口,就被拉來溜馬。
原來肖成梁又請陳鐵匠打了四副馬蹄鐵裝上,想試試他給肖成樞的馬蹄鐵究竟有多厲害。
「我日行千里我能跑累了?如果不是沒有汗血寶馬,我早就甩開蹄子往京城跑,跑到天子面前去了。」
肖成梁下馬抬起馬蹄,深吸一口氣,緊張地湊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