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長公主!
肖成樞感覺有股力道從肩膀傳來,精神一振。
就看到穿著官服的大人們陸續從門內魚貫而出。
不少大人在路過他身邊時,都是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京機營的上官們則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一臉惋惜之色。
「朝會散了,陛下宣翊麾校尉肖成樞覲見。」
乾瑞長公主淡然開口。
她的聲音仿佛有一種平靜人心的力量,肖成樞原本被曬得浮躁的心情,一下子平靜下來。
「多謝長公主。」
肖成樞抱拳一拜。
乾瑞長公主含笑松開手,在眾人的注視下,拍了拍肖成樞的肩膀。
「去吧,實話實說,天子自會明察秋毫。」
此話一出。
剛才那些還幸災樂禍的大人們,神情變得微妙起來。
原以為肖家受到提拔是天子的意思。
如今看來,這隴西肖家居然走了狗屎運,入了長公主的眼。
那麼肖成樞先斬後奏一事,倒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一些與隴西肖家不對付的人們,頓時慌了神,在人群里左右張望。
「副丞相呢?」
「天子留下兩位丞相商議劫稻囤糧一案。」
一群人正說著,看到長公主信步離去,頓時愣住。
「這麼大的事長公主不在場?」
「說是京機營有公務在身,朝會還沒散就出來了。」
眾人不免朝著被長公主扶起來的肖成樞看去。
心里閃過一個不敢置信的念頭。
長公主難道是由于擔心在外罰跪的肖成樞發生意外,這才特意提前出來,讓天子散了朝會?
不可能吧!
長公主再看重哪個家族,也不會表現得如此明顯。
難道是這個肖校尉有過人之處?
眾人不約而同地打量起肖成樞來。
本來就緊張的肖成樞,大氣都不敢喘,同手同腳地隨著前來宣令的小李子,進了金鑾殿。
空蕩蕩的大殿里,天子正蹲在玉階上,對著一人高的糊成一坨的石頭繞來繞去。
玉階下方站著左右兩位丞相。
肖成樞還是第一次進金鑾殿,邁過門檻沒走兩步,在官位末尾處跪了下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俯身叩拜。
無人應答。
肖成樞趴在地上,跪了一個多時辰的膝蓋隱隱作痛,提示他,連日奔波的身體快要支撐不住了。
而這次沒有長公主相助,他要是因為面見天子失儀被拖下去,恐怕就是此生最後一次見到天子。
不行!
肖成樞硬著頭皮抬起頭,朝著左邊的唐丞相望去。
「陛下……」
「陛下,這石灰粉凝結後果然堅硬如鐵,富陽縣令章慎能夠說服秦小滿將此方獻給朝廷,實乃千秋萬代的大功。」
王副丞聲調高昂,壓過了唐丞相的聲音。
「朕也覺得這是大功一件,當賞!」
「可朕前幾日才同長姐擬定要升章縣令填補上榮州長史的空缺,連升三級已是本朝鮮有,再升恐怕不合適。」
天子連余光都沒對著唐丞相掃一眼。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王副丞的臉龐,像是和王副丞商量章慎嘉獎。
可空缺的位置,正是王之昌因罪空出來的,相當于往王副丞心頭扎了一把利劍。
回答不好,容易連累自身。
「陛下,臣認為,有過當罰,有功必賞。斷不能因為陛下先前有過任命,就不再賞罰。」
王副丞滿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跪在門邊上的肖成樞。
「如同手握天子劍的欽差大人,已掌天子生殺之權,再行先斬後奏的權宜,就算先後獎賞也能服眾。」
「是嗎?」
天子嗤笑一聲。
「朕賦予了生殺大權還要先斬後奏,這欽差當得可比朕這個做事瞻前顧後的人要厲害多了。」
此言誅心。
剛跪直腰的肖成樞,再次匍匐在地。
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準備替肖成樞開口求情的唐丞相,此時也不敢再開口。
以免求情不成反倒是火上澆油,讓天子疑心更重。
天子沉默片刻。
見唐丞相不說話,滿意一笑。
「唐丞相,擬旨。」
「諾。」
「章慎因再生稻稅糧有功,擢升為榮州長史,又因石灰制方有功,朕便將榮州域內采礦權與州內所有賦稅全部交由他來管轄,希望他能夠做出一番成就。」
天子對這個章慎並無印象。
只知道是一個寒門出身的士子。
若非再生稻一事勸秦小滿主動繳納稅糧成功,為來年再生稻繳稅鋪平了道路,他竟不知還有人會在一個縣城任勞任怨地做十年小縣官。
更沒想到。
再生稻還沒成熟,這個小縣官又替朝廷增加了石灰制方的收入。
隱隱約約的,他感覺這個小縣官不同凡響。
做個一州長史都是屈才。
「陛下提拔章縣令,他必定感念皇恩,作出更高的成就來回報陛下。」
王副丞並非奉承。
天子的旨意,就差明說,只要章慎干得好,榮州刺史非其莫屬。
加上章慎毫無背景這一點。
天子明擺著會更加提拔章慎,讓其成為天子門生。
「哈哈哈,副丞相你也這麼想的?朕隱隱有種感覺,這個章慎還能給朕更多的驚喜!」
不與商戶勾結,有好事都想著朝廷。
這樣的官才是天子最需要的官。
不像下面跪著的肖成樞!
天子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因跪得太久而渾身發抖的肖成樞,暗中冷哼一聲。
如今知道怕了?提著天子劍殺人時,判榮州王家斬首時的威風哪里去了?
他倒要瞧瞧這個肖成樞有何過人之處,能讓長姐都護著。
既然長姐護著,他不好嚴罰,那干脆跪到聖前失儀直接拖入大牢,既不會駁了長姐的面子,也不必讓他心里有火發作不得。
嗯。
這可真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陛下!」
肖成樞突然高聲大喊。
把殿內心思各異的三人嚇了一大跳。
尤其是天子,打了一個激靈,差點一腦門懟在石塊上面。
「放肆!」
王副丞沒想到肖成樞膽敢驚駕,急忙大喝一聲。
「肖成樞御前失儀,拉出去打五十大板,扔進天牢!」
天子在一旁連連點頭,暗中磨牙。
這個肖成樞真是要翻天了!
剛才那一聲嚇得他現在心里還直突突,因為得到石灰制方的好心情都被嚇沒了。
「陛下!臣有大事要稟告陛下,實在是體力不支,擔心陛下听不到這些話,使臣淪為千古罪人,這才不得不驚擾聖駕!」
肖成樞跪直身體。
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讓天子遲疑了一下。
「陛下讓肖校尉千里迢迢、披星戴月地趕回卻二話不說下了大牢,難免臣子多想。」
唐丞相趁機為肖成樞開口說話。
「丞相大人,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有何多想之說?」
王副丞輕蔑地掃了一眼肖成樞。
「何況榮州王家一案並非只肖校尉一位欽差,關于案子的事,還可以等另一位欽差回來稟奏,陛下召肖校尉回來,可不是為了听肖校尉說案子的。」
「副……」
「副丞相說得是!」
肖成樞的聲音,蓋過了天子對王副丞的附和。
「只是臣要稟告陛下的事,並非榮州王家一案,而是關乎國運的大事!」
什麼?!
無論是幫腔的唐丞相、唱反調的王副丞、還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將肖成樞打入天牢的天子。
聞言,都是一臉的錯愕與震驚。
關乎國運的大事?
再生稻利國利民是關乎國運,肖成樞查個案,別說滅了榮州王家,滅了王氏一族,那與國運也無關。
欺君之罪不用下天牢,拉出去就能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