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下定決心,以盲听盲信為由撤回聖旨,再彌補對秦家的虧欠。
誰知。
秦小滿竟然靠增產稻秧,不僅重得退掉的租契,還多加了一年。
「此子未雨綢繆,倒是一個人才。」
天子一腔熱心付諸東流,再看跪在地上慘兮兮的王副丞。
只覺得秦小滿寫得這厚厚一沓信紙,確實如同長姐所講不可盡信。
倒不是他懷疑秦小滿欺君。
而是秦小滿解決了危機,可能誤以為此事乃長公主為董家撐腰,特意添在其中。
卻「誤傷」了王副丞。
「朕原本念在王副丞因再生稻定價一事,進言有功,想將增產稻秧一事交由王副丞負責,如今看來,只能勞煩長姐了。」
天子臉上笑嘻嘻,心里卻氣極。
他此時誰也不信。
只信被秦小滿誤會的長姐!
秦小滿所謂的增產稻秧,也可能是蒙騙榮州商戶的手段,絕不能讓秦月季以水土不服敷衍了事,讓他白高興一場!
「既然秦小滿續簽了租契,想必預定再生稻一事……」
「陛下,後面還有一張紙。」
長公主難得出聲打斷了天子。
「是嗎?」
天子手指一捻。
用線裝訂了整本的信紙後,確實還附帶一張輕薄的宣紙。
由于盛怒之下,他竟沒有發現。
「想必是陳述增產稻秧可能不適宜在榮州以外種植的說辭。」
天子心想著,拿起來一看,瞳孔猛地一縮。
他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將整張宣紙從頭到尾看了三遍,確認無誤後。
心里憋著的那口怨氣和怒火,全部消散。
「唐丞相,你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
「臣惶恐!」
唐丞相趕緊跪下,目光在長公主臉上掠過,看不出端倪,二話不說先認錯。
「臣的小女慣會胡鬧,都是臣教導無方……」
「唐丞相你別罵了,你家丫頭厲害得很,她一出手,便讓秦小滿答應以十二文的價格,繼續向朝廷供應五十萬石再生稻,並且供應十年!」
天子笑得合不攏嘴。
長公主也是面上帶著笑意。
「富陽秦家倒是不愧對陛下賜的忠義牌匾。」
暗指秦家是投桃報李,而非另有所圖。
「對,按秦小滿說的來看,應該就是感念朕的賞賜,再加上唐家丫頭的說服,才答應與朝廷做十年的生意。」
天子朝著臣子們的隊尾看去。
「皇商董家人呢?」
「臣在!」
在隊尾走出三個董家人。
董必達居于正中。
「即日起,劍南道替朝廷購糧一事,便交由富陽秦家代替你們董家做十年。」
「陛下……」
「還有,朕記得董繼祥乃劍南道總管事,敢打著朕和長公主的幌子欺行霸市,等他入京,朕必嚴查!」
董繼祥的事讓天子抓住把柄。
董家若是此時拒絕。
天子真的派人查抄董家在劍南道經營的情況,董家便是第二個榮州王家。
「諾。」
董必達捏著鼻子認栽,心里不斷地咒罵著董繼祥。
恨不得董繼祥現下就去死。
死無對證。
好在,除了他想讓董繼祥死,還有王副丞。
董必達與王副丞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閉了閉眼。
「陛下方才所言,可再下一道聖旨,臣下讓去請董繼祥的手下一並送往富陽,讓唐家丫頭來善後處置。」
長公主特意在「善後」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別看秦小滿信紙里沒寫埋怨的話。
可難保秦小滿真的不埋怨讓董繼祥大做文章的聖意。
更是誤會她的立場。
「對,長姐考慮周全,一事不煩二主,唐家丫頭與這個秦小滿年紀相當,也有話說。」
最重要的是唐家丫頭能夠搞得定秦小滿。
換個人去,誰知道還會鬧出怎樣的蛾子。
「聖旨便由長姐擬定,朕去看看秦家來的丫頭和小護衛身體如何了。」
秦小滿信紙上並未提及增產稻秧水土不服一事。
那便是不存在這個可能。
天子今日一連收獲兩大喜訊,怒氣一掃而空。
「都退下吧。」
天子闊步而去,恢復了平時的神色。
眾臣見狀,皆是松了一口氣。
「副丞相與董大人留下。」
董必達這口氣還沒松完,听到長公主的話,後背汗毛倒豎。
天子旨意他不懼。
可長公主的話他不能不听。
「不知長公主還有何吩咐?」
董必達不停地拿袖子抹著額頭上的汗。
「董必達,王之遜,本公主今日把話放到這里——本公主要見到活的董繼祥!」
長公主鏗鏘有力地說完,衣袖一甩,疾步往宮門方向走去。
撲 !
董必達癱坐在地,仰頭望著還鎮定自若站在當場的王副丞,如喪考妣。
「副丞相,此事該當如何?」
「還能如何,人姓董不姓王,董繼祥不攬下所有罪責,董家便自求多福。」
王副丞根本不怕這件事真的連累到他。
因為沒有實證,能夠證明他和董繼祥有往來。
但。
他從此也無法再插手富陽秦家的事。
甚至在天子面前,一句好話一句壞話都說不得。
秦小滿若是短時間里發生意外,天子還會猜忌于他。
「此子僅憑一封信便離間了陛下與我十五年的信任,當真是好手段!」
若有機會。
他必要見一見這位忠義之輩!
王副丞不顧董必達的再三哀求出主意的聲音,拂袖而去。
他要抓緊時間將派去榮州的所有眼線撤回來。
避免董繼祥想不開學王之昌自盡,讓長公主將這筆賬算在他的頭上。
……
泯江段,榮州渡口。
秦小滿望著桌上擺的契約書,仔細地瀏覽了兩遍,目光落在船只租金上面。
「張老大,你真願意打八折?」
說完,他朝著李大福看去。
「李叔,你說這契約能簽嗎?」
雖說八折船費,等于十條船里白用兩條船,絕對是最實惠的價錢。
但,李叔上次被張老大羞辱的事他還記在心里。
「李老板,李兄,咱倆共事二十來年,從我小時候跟我爹跑船時,咱倆就認識,你給兄弟一個面子。」
往日高攀不起的張老大,此時卑微得像個孫子。
李大福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契約。
他心里還是膈應張老大狗眼看人低的事,可……這個價錢確實太便宜了。
「小滿,簽吧。」
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李大福點頭同意。
「謝謝李兄,晚上我做東,咱們去滿花樓,我給你點花魁!」
張老大恨不得給李大福磕一個的表現,讓秦小滿知道此人是重利不要臉之徒。
他又看了一眼契約上的年限。
還好。
只是一年。
順利地簽了訂船契約,秦小滿沒有應下張老大的挽留去滿花樓點花魁。
趁著時間還早,便趕馬在渡口轉了轉。
望著劈波斬浪的船只朝遠方駛去,他多日來謹小慎微的心情也豁然開朗。
「秦公子,船也訂下了,該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處置鵝鴨了。」
一路跟隨的唐清柔打斷了他欣賞江河落日圓的遐思。
他目光落在唐姑娘纏著白布的手上。
「你受傷了?」
「……」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
「別想轉移話題。」
「好,本來我還在斟酌措辭,不知道如何向唐姑娘開口,既然如此,那我便實話實說了。」
秦小滿坐于馬上,先朝著唐清柔抱拳一拜。
接著面露苦笑,提出他的請求。
「此事我還缺一個幫手,可是我家沒有女主人,還請唐姑娘代為幫忙。」
他的話讓面無表情的唐叔露出錯愕的表情。
天璇更是惱怒不已,揮鞭朝他甩了過來。
「大膽登徒子,不得對小姐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