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勞。
「章夫人,我听說,你娘家那些富有才華的子弟,因往日罪名,哪怕想捐官身都捐不了?」
他的話剛說完。
剛才還拿團扇遮著臉,有一搭沒一搭跟他對話的章夫人。
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公子想讓我娘家人幫忙?」
章夫人緩緩搖頭,依舊面帶笑容,眼神卻變得犀利了許多。
「誠如公子所講,我娘家人已無可能從官,如今大多安頓在終南山下隱居,靠著祖上微薄的產業,倒也過得瀟灑自在。」
「官場如戰場,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章夫人目光盯著虛空處,扯出一個自嘲的冷笑。
「長安謝家早已退出官場多年,不問朝事,也不和朝廷打交道了。」
長安謝家。
秦小滿仔細搜索著腦中的回憶,神情微訝。
「原來章夫人竟是長安謝家的人!」
謝家從前朝便是名流世家。
家中出過不少丞相、將軍。
十年前的長安謝家,能夠和唐家齊名。
由于卷入了削藩時的謀逆案,被當成反賊,謝家家主在獄中自絕而亡。
謝家全族子弟上了監斬台,還是長公主以命保下,最終確認是冤案。
可天子以謝家家主自絕時的親筆信,並未翻案。
只是歸還謝家的一部分財產,並將謝家人全部貶為庶民。
秦小滿聯想到章慎在富陽當了十年縣令,正好對上這個時間點。
隱約猜到了當年的事情經過。
章夫人因家中案子受到牽連來到富陽,一呆便是十年。
估計是為了報恩的。
「既然公子也听說過長安謝家,應當知道當年的案子,我謝家忠心耿耿卻被扣上反賊的罪名,至今不曾洗清。公子認為,我謝家人還能幫得上公子嗎?」
章夫人表面風輕雲淡地拒絕。
可眼神中卻有不甘。
世代忠良卻背負反賊罪名,在史書上留下罪名。
當初祖父自絕而亡還被挫骨揚灰,父親等不來天子的平反含恨而終。
她恨嗎?
恨。
她也想過,帶領謝家人重回長安,東山再起。
謝家不想找天子報仇,只想揪出當年栽贓陷害的黑手,還謝家一個公道。
「捐官這條路子,我們不是沒走過,錢財砸進去不少卻石沉大海,如今只有個別未放棄的晚輩後生,在做和官府打交道的事。」
天子不敢「養虎為患」,誰還能走通當官這條路子?
更何況。
當年督辦謝家謀反案的可是王之遜!
小官小吏的調動與增派,都要經過王之遜的手。
如此一來,謝家人在朝堂上,永無出頭之日。
章夫人到底還是不忍心看秦小滿太過失望,略一思考便說道。
「此次前來改河道引流水的小吏里,便有我謝家子弟,只是他們並無官階品級,幫不上公子多少忙。」
改河道引流水嗎?
秦小滿眼神一閃,腦中已有了一套完整的計劃。
「章夫人,冒昧問一下,謝家謀反案當年是誰查辦的?」
「當年謝家家主任兵部尚書,查案的乃是兵部侍郎王之遜。」
章夫人微微咬牙,暴露出了她心里仍有不平。
哦!
秦小滿一下子明白了,雙手一拍。
難怪章慎和王之昌唱起反調來,那是一點兒都不含糊。
除了幫他之外,估計多少帶點私人恩怨在其中。
「請公子放心,就算對王家不滿,我也不會因為私人恩怨,在公子的事情上做出誤判,給公子帶來麻煩的。」
章夫人知道王家取代了謝家後,權勢多大。
不會借公子之手,去對付王氏一族。
榮州王家那是撞到了公子的手上。
到此為止便夠了。
「我相信章夫人做事有分寸。」
秦小滿無奈地攤開雙手,嘿嘿一笑。
「可惜的是,我做事好像沒有分寸。」
章夫人掃了他一眼,無所謂地笑了笑︰「無妨,公子暫時又不會去京城,與王之遜打不上交道。」
反正董繼祥死無對證。
利用旨意要滅秦家的事,暫時扯不到王之遜身上去。
只要公子不主動招惹王之遜,堂堂副丞相,不會將地主鄉紳放在眼里。
「章夫人,實在是不巧,我已經在天子面前給王之遜穿了小鞋,這位副丞相估計正在找各種機會,要殺我而後快。」
原本他只是打算由于茶話會辦得高端大氣上檔次,看上章夫人娘家背後的殘余勢力。
想拉章夫人全族上船。
沒想到,他要拉攏的對象,恰好和他有一樣的敵人。
不論章夫人怎麼拒絕,他厚著臉皮,也要把謝家人拉到自己的陣營里來!
「公子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章夫人一本正經地問。
秦小滿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
啪嗒。
章夫人手里的團扇掉落在地,她也沒去撿,而是手指抵住突突直跳的額頭青筋,急喘了幾聲,臉色有些不好。
秦小滿感覺得出,她心里應該正在問候自己。
「公子,你人在富陽,何時去了京城又面見了天子?」
「我人在富陽,但月季和肖大俠去了京城和天子談生意,我把往後十年每年五十萬石的再生稻賣給了朝廷,還專門給天子寫了一本增產稻秧的種植記錄。」
秦小滿想到那本專門為王副丞量身定制的種田日記,狡黠一笑。
「里面記錄了董繼祥的各種囂張言論,比如扯著長公主和天子的虎皮嚇唬我,比如王副丞還沒建議天子預約來年再生稻,董繼祥就知道的事……」
他將日記里關于王副丞的事,和章夫人重復了一遍。
看到章夫人先是震驚,接著面露幸災樂禍的笑容時,他便明白。
章夫人嘴上說著放下了。
心里巴不得飛到京城,親眼看看王副丞如今被天子懷疑時落魄的模樣。
「公子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佩服佩服!」
章夫人拱手福了一禮,往百花園方向看去。
「唐先生應該差不多好了,公子沒有其他事,我要去善後了。」
「……無。」
秦小滿放棄了趁熱打鐵。
謝家的經歷,注定了章夫人不會輕易接受他拋去的橄欖枝。
要是想拉整個謝家上船,還要從即將來到榮州的謝家小吏身上入手。
畢竟,有些誠意不能只靠嘴上說說。
必須要用實力證明,他能拉攏謝家入局,便能護得住謝家不再重蹈覆轍。
章夫人含笑往回走去。
走了沒幾步,忽地轉過身來,朝他福了一禮。
「公子,我會將秦家即將發達的事告訴謝家子弟,如有感興趣的,或可在商行能夠幫上忙。」
也不用秦小滿作出反應,章夫人快步離開。
秦小滿見狀,也是哭笑不得。
「跑得比兔子還快,是生怕我後悔再拉你來洗腦殼,還是生怕自己後悔過來投靠我?」
女人的心思他不猜。
反正遲早要讓章夫人「後悔」今日拒絕了他。
……
日頭漸西。
長公主府門前的石獅子的陰影拉長。
將跪了一下午的董必達完全籠罩在其中。
一動不動的董必達,仿佛與石獅子融為一體似的。
就在董必達感覺快要支撐不住時,門內傳來了長公主清朗的笑聲。
「……哈哈,司將軍好不容易回京,便在家里多呆幾日,也好陪陪夫人和孩子們。」
「公主,我家唯二兩個沒參軍的,都像皮猴似的不著家,我前段時間送了家書,說這幾日回京,結果司垚那小子還跑出去玩了,等他再回來,一定送來公主跟前,讓你管教管教。」
司將軍走出大門,看到跪在門前的董必達,把拉家常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公主,差不多行了。」
司將軍勸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