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適還沒開始反辯,在場的不少人紅著臉梗著脖子責罵起秦小滿來。
當眾辯論,輸贏全靠在場眾人的支持。
這一部分人里面,還有許多擁護秦小滿的,都止不住出聲反駁。
「秦先生,我們並非懼怕女子做官,搶了我們應該有的名額,而是自古除了皇族以外,根本沒有女子上朝為官的先例。」
「是啊,是啊!」
贊同這一說法的人們,不約而同地點頭。
只是不少人臉上還帶著被人戳破內心想法的心虛之色。
「秦小滿,你別往我們這些人頭上扣屎盆子,以為你說這話,我們只要反駁你,就是做賊心虛。」
董繼澤趁著這個機會,故意挑起事端。
剛才還反駁秦小滿的人,仔細一想,確實有種上了套的感覺。
反對了秦小滿,倒顯得他們理虧,惱羞成怒地瞪著秦小滿。
此時原本該輪到胡德適來反辯。
而胡德適無論是反對還是支持秦小滿的話,這里面都有套路。
反對吧,秦小滿說的是實情,睜著眼說瞎話輸了先機。
支持……是不可能支持的。
董繼澤這麼一開口,倒是打破了這樣的僵局。
秦小滿倒也沒想過憑三言兩句便辯贏了胡德適。
不過董繼澤都親自下場,說明對方的耐心消耗得差不多。
辯論結束,即是真正的決勝時刻。
「辯論,要是不說一些大家沒听過的見解,听著也沒意思。」
秦小滿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輕描淡寫地對自己大放狂言的出發點,作出了一番總結。
話出。
剛才還惡狠狠瞪著他的那些人,只能氣得干瞪眼,連指責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是啊。
台上正在辯論,論題就是「女子為官支持還是反對」。
秦小滿作為後手只能選擇「支持」,不說些讓對方啞口無言的話,怎麼贏呢?
這麼一想,有些人看向秦小滿的眼神里,帶著同情之色。
穩坐在椅子上觀戰的唐清柔,听到秦小滿故意博同情的話,眼中笑意盎然。
「小姐,你還笑得出來?」
天璇壓低聲音,湊在她耳邊提醒。
「這群人明著是在反對秦公子的話,實際上是在反對你做官!」
氣煞人也!
這些人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閑事。
男的女的誰做官不行?只要是好官不就行了嗎?
天璇握緊了拳頭,時刻告誡自己這是在辯論擂台上,她不能出手。
「小姐,胡才子一句話不說,台下就那麼多人反對秦公子,你說他還能贏嗎?」
「能不能贏不重要。」
唐清柔一眼不錯地盯著站在場中,為她的立場辯論,而備受千夫所指的秦小滿,低聲呢喃。
「他的支持是最重要的。」
啊?
天璇听不懂了。
她正要再問,就見秦公子,朝著剛才反對聲最激烈的地方,跨出一大步。
「你們方才說,除皇族與皇宮中所有女子為朝廷做事之外,沒有尋常女子進入朝堂為官的先例?」
秦小滿這次倒是沒有口出狂言,引起眾怒。
但他的問題,卻讓台下出聲反對者,面露嗤笑。
「秦先生,你不會沒讀過知章先生所著的《古今通史》吧,若是有女子為官開創先河者,知章先生會遺漏嗎?」
自然不會。
秦小滿要的就是這樣切實的回答。
「開創先河者,這個詞用得好。」
秦小滿轉而看向胡德適,又問。
「胡才子,要是我沒記錯的話,自古以來,從一品封將拜相到九品小官小吏,便是由權貴世襲為官,對不對?」
辯論不說自己主張,改問問題?
胡德適虛眯著眼,警惕地盯了秦小滿片刻,沉吟開口。
「秦先生,你說的對,但也不對。」
「哦?哪里不對?」
秦小滿故作不知地接著提問。
「早在一百年前,前朝綏文帝時便將官員選拔,從世襲繼承改為科舉制度,無論權貴還是寒門,皆可通過讀書考科舉當朝為官。」
「權貴世襲只有封爵封侯者,也可憑借禮、義、孝、廉、忠、信、誠,或對國家做出莫大貢獻者,經官府推薦入官。」
說起這些歷史,胡德適講得頭頭是道。
說完,他還特意內涵了秦小滿一把。
「沒想到秦先生在作詩和算學方面驚為天人,對于朝堂中事,還是欠缺了解。」
「秦先生出身地方之家,精通計算並且擁有作詩天賦,屬實難得,可有些真才實學,還要靠努力積累才行。」
從辯論轉到人身攻擊上面。
秦小滿能夠看得出來,九品小吏之家出身的胡德適,在他面前,滿是優越感。
正好。
那他接下來的話,可以讓胡德適更加優越。
「是啊,地主之流,在古時無法當官,被稱作商賈之流,難登大雅之堂。」
秦小滿的一番自嘲讓台下的董繼澤撇了起嘴。
「可自從前朝開始,士農工商齊發展,特別是到了當今天子這一代,商賈之流如果有賢德也能賜予功名。」
「秦先生,我們在辯論‘女子為官’一事,請你不要跑題。」
胡德適感覺到秦小滿是話里有話,在鋪墊著什麼,及時制止。
「我沒有跑題,我們不是一直在討論,‘女子為官’開先河的事?」
秦小滿依然還是反問句。
胡德適一時間想不透其中的關聯,只有沉默以對。
「大家剛才也听胡才子說了,官員的選拔,科舉制度從寒門中選取優秀的人才,也不是古來就有的。」
此話一出,胡德適心中悚然一驚。
明白了秦小滿的話術套路。
可惜。
已經晚了。
「我不是……」
「胡才子先別著急辯解,听我把話說完。」
秦小滿環顧著台下那些反對聲最強烈的人們,一本正經地詢問。
「那你們說,這個科舉制度在前朝是否算得上開創先河?當時有沒有人反對呢?」
還是反問!
胡德適張了張嘴,卻沒辦法回答。
自然是有的!
「一定有啊!」
台下,幾個書生模樣的人,搖頭晃腦地背誦起來。
「文帝新政,以科舉制選拔寒門子弟入朝為官,欲改變世襲罔替、權貴世家把持朝政,使朝廷日益腐敗的頹勢,引得全朝上下皆是反對。」
「反以鏟除貪官為由,致使朝廷人手不足,破格提拔美名遠揚的寒門才子,耗時十五年,斬殺百余名三品以上大員,終見成效。」
背完相關的史書記載。
不少明眼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神情變得復雜起來。
秦小滿可不管他人如何,接著書生們的話茬接著往下辯。
「是啊,當初權貴世家繼承官職,科舉制度是開創先河遭到全朝堂上下的反對,反對者當時一定也以未有人開創先河的說辭來反對這一制度。」
秦小滿舉起雙手,比劃著台上台穿各個書院服飾的書生與先生。
「可你們看今日,通過科舉制度選拔官員,已成為了主流趨勢,近九成的官員,都是通過科舉制度選拔上來的。」
「當年反對科舉制度的,是世襲罔替的受益者,那麼今日反對‘女子為官’的人,又是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