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長姐對秦家如此看重,他就不應該請秦月季來。
秦月季一直在城西暖棚,無他命令不得出。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讓長姐撿了漏。
「陛下不答應臣下的這一請求?」
長公主執意爭取。
天子與其四目相對,看出她的決心,無奈一笑。
「長姐說笑了,別說要收秦月季為義女,你就算是今日說,收秦小滿為義子,朕也答應你!」
「只是,秦月季于國于民暫無功勞,待到稻秧成熟之際,再對外宣傳此事,定其封號,可好?」
其實不對外宣揚。
天下誰不知道,乾瑞長公主說話一口吐沫一個釘。
從無更改。
今日又恰逢朝中官員以及家眷在場,相當于人盡皆知。
天子並非刻意拖延。
而是擔心長公主此舉受人指摘。
等秦月季立了功再收為皇室義女,也是有理有據。
「一切但憑陛下做主。」
長公主站起身來,朝著秦月季伸出手去。
「月季,你隨我來。」
哪怕面對秦月季,長公主的神色依舊如常。
冷漠寡淡,讓人親近不起來。
可秦月季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在抓住長公主手指的瞬間,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這一笑。
長公主受到感染,不由也彎了彎嘴角。
「居然有人在長公主面前笑得這麼自如,真不知道她是膽大還是膽小。」
「長公主都笑了,看來這‘母女’二人甚是有緣。」
眾人暗中交頭接耳。
場中不少女子,方才還在暗中譏笑秦家丫環上不得台面。
如今卻只能羨慕嫉妒地盯著與長公主並肩而坐的鄉野丫環,恨不得以己身代之。
「姑姑,我也想和你一桌。」
剛才還很排斥秦月季的三公主,眼見這不是來搶父皇疼愛的,而是表姐妹。
一下子來了興致,邁開圓滾滾的兩條腿,撲到了秦月季的身上。
「咦?你身上用的香皂和我是一個味道的,我有些喜歡你了。」
「……」
秦月季被壓得喘不過氣。
沉默以對。
三公主見她根本不像其他人一樣討好自己,興致更高。
「父皇,兒臣喜歡她!」
「……」
天子壓下斥責的話。
知女莫若父,他如何不了解這個三女兒的小心思。
「喜歡你就坐那桌,別回來了。」
還是皇後笑罵一聲緩和了氣氛。
若來大家哄堂大笑。
在笑聲中,晚宴的重頭戲,終于登場了。
鹵味、烤鴨以及蜀地名菜逐一端上來。
吃得主賓盡歡,方才罷休。
飯罷。
眾人散去。
長公主將天子一行送至大門前時,飯間一直沒有溝通的天子,忽地出聲詢問。
「長姐可知這天下才子間,誰最擅長詩文?」
「臣不知。」
長公主嘴上這麼說著,腦中卻閃過章夫人信中那些過目難忘的詩文。
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朕想著三位公主該找些伴讀,再找些年輕些的才子才女當小先生,給她們做個榜樣。」
天子的話,讓大公主和三公主對視一眼,面露悲苦之色。
「臣記得王家二公子擅長詩文。」
「可王二公子比起詩文,更擅長作畫,听說這詩文也講究有緣人者得之,朕便空下這一職缺,再慢慢尋覓。」
天子目光特意在秦月季和肖成梁身上定格一瞬。
這才離開。
等到天子的儀仗走過街角看不見了。
長公主還靜靜地站在當場,紋絲不動。
似乎要與兩側的石獅子融為一體。
「長公主,草民要與月季姑娘回城西暖棚看管稻秧,先行告退。」
今日的晚宴吃得肖成梁心驚肉跳的。
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肖護衛,內功修煉在于心而非在于形,唐參的內功心法不適用于你。」
長公主微抬左手,隨意往旁邊一揮。
立于一側的石獅劇烈地晃動起來。
肖成梁眼楮直勾勾地盯著長公主的左手,不明白剛才那道內力是怎樣發出的。
「不必細思,隨心而動。去除你想著發力時要配合何種招式,使它達到最大的力量。」
「內與外互通卻又獨為一體,旁人的內功心法悟不透便隨自己的心意。」
長公主的指點,令一直沒有突破的肖成梁茅塞頓開。
他照虎畫貓,朝著剛剛停穩的石獅子隨心揮了一掌。
啷 啷。
石獅再次晃動起來。
雖不如先前那般劇烈,但也足夠明顯。
肖成梁喜出望外,連忙對著長公主抱拳一拜。
「多謝長公主指點!」
他現在不想走了!
他想賴在長公主府,再求長公主指點幾招!
「不必言謝。」
長公主輕輕撫模著秦月季的肩膀。
「你是秦家的護衛,指點你是我該做的。」
「月季,今晚之事我會代你告知秦家,你可有何話想對你家公子說?」
提到公子,本來都在打瞌睡的秦月季馬上不困了。
「長公主,我想知道公子最近吃得好不好?身上的傷完全好了沒?我養的狗狗們長胖了沒有?生崽子沒有……」
單純的秦月季,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向來不喜閑話家常的長公主,耐心地听著,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
直到一陣寒風襲來,秦月季打了個寒顫。
她才出聲提醒︰「回吧,哪日我不忙了再去城西暖棚找你們二人。」
「隨時恭迎長公主的到來。」
肖成梁馬上接過話茬。
長公主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
有了她的指點,自己的功力必定能突飛猛進。
「嗯。」
長公主淡淡應著。
目送兩人上了馬車,在護衛隊的護送下走遠。
幾乎是兩人剛走,長公主便快步回到書房。
鋪紙研墨,提筆便寫。
「秦小滿親啟……」
她筆鋒微頓,不知想到什麼,臉上露出燦然的笑意。
門外。
半夏看到長公主反常的舉止,默默地在心里感謝了一番秦月季。
就算是當初最受長公主待見的董繼祥或司垚,也不會令長公主如此牽腸掛肚,連書信都要親自代筆。
長公主府,後繼有人了。
……
天府,董家。
嘩啦!
夜半時分,書房里刺耳的碎裂聲,驚起了棲息在樹上的貓頭鷹。
「廢物!」
「都是廢物!」
過路的下人們屏住呼吸,加快腳步走過書房門前。
生怕倒霉讓老爺逮到,再來一通沒由來的打罵。
而正被打罵的管家來升和傳信小廝,已經心涼如水、面如死灰。
自從去了秦氏制衣行,得知羽絨服如何制作。
回途又得知,天府各家衣鋪在秦家拿了上萬套羽絨服,董必誠當場惱羞成怒,在馬車上數落起來。
至今未停。
「廢物!你說我養你們有何用?!」
董必誠罵得口干舌燥,終于累了。
喝了杯冷茶平靜了一下,他盯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廢物奴僕,面露殺機。
「你們也明白,如今劍南道除了制衣行還能開工,剩下的都被查封了,一旦制衣行出了問題,董家在劍南道的所有生意,全部都要完蛋!」
董必誠說著,眼珠泛紅。
其實他是在危言聳听。
董家完蛋與否他不清楚。
但,如果因為羽絨服,導致織成的粗麻布、制成的粗麻衣賣不出去。
制衣行的兩個管事拿不到好處,一定會把黑鍋扣在他的頭上。
在家主面前搬弄是非。
屆時,別說劍南道總管事了,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會被家主沒收!
「我們絕不能放任秦家的羽絨服制作出來,供應給那些衣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