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呈到大堂上的,便是沈別駕方才讓小兵當場月兌掉的單衣。
以及沈別駕日常穿的單衣。
兩件單衣都磨得發白,泛起了毛邊。
沈別駕的袖肘部位,甚至打了兩處巴掌大的補丁。
倒讓秦小滿對沈別駕此人,有了新的認知。
雖是天子的耳目,一心逐功,但也算是一個正派的武官。
「這兩件單衣從表面上看,好像也沒啥子區別?」
「都是細麻織的布,你拿眼看當然看不出來,它還洗過許多次,得內行人拆了線才能看出來。」
大堂外圍觀的民眾們,生怕坐在堂上的大老爺們不懂其中的操作。
全都幫忙出著主意。
「葛大根,你說你在董家做了十年的紡織工,可能看出舊麻翻新的單衣,與新制的單衣有何不同?」
沈加駕剛才在後院比劃了好半晌。
也沒能看出其中的區別。
若是單衣定不了董家制衣行的罪,再去尋冬衣來對比的話。
大費周折不說,董家制衣行罪名也會削減了大半。
「回大人,細麻擰成繩織成單衣,看外表確實看不出來,只需先稱重量,再拆線觀察內里的磨損便能知曉。」
「新麻輕舊麻重,舊麻翻新先磨平。」
葛大根說了一番外行人都能听得懂的內行話。
沈別駕瞬間了然。
「快,去拿把剪刀來,讓葛大根把它拆開!」
術業有專攻。
葛大根的一番話,直接讓他從證人變成了驗證的人。
不一會兒,剪刀拿來,衙役將兩件單衣放置于托盤中,又將大堂正對著門口處,放了一張八仙桌。
兩件單衣放到桌子上,沈別駕邀請了秦小滿和唐清柔前來一起觀看。
之前還很忐忑的葛大根,拿起剪刀的同時,神情變得淡定了許多。
「嘶啦……」
他麻利地剪開兩件單衣,沿著織布的經緯抽出當中的十根麻線。
將它們剪成同等長短。
「整件衣服的重量由于尺寸不同有區別,但麻線應該是一樣的。」
葛大根解釋完,請衙役去醫館,拿來稱重藥材的工具,來比對這十根麻線的重量。
接著,又從兩件單衣里的後背和胸前處,分別抽出兩根麻線。
準備打磨。
「為何一定要用稱量藥材的稱?」
沈別駕不解地詢問。
若是用稱的話,府衙也有。
「回大人,麻線重量輕,只有稱重藥材的稱能夠稱出不同。」
原來如此!
沈別駕不再多嘴。
任由葛大根來判定兩件單衣的差距。
葛大根將不同的兩根麻線放在左右手兩邊,先將左手邊的兩根麻線繃直,輕輕地蹭著桌子邊。
以秦小滿肉眼的觀察,葛大根抽出來的麻線,一根也就只有五根頭發左右的粗細。
換作是他的話,磨兩下,線就斷了。
可細麻在葛大根的手里就像加固了似的,磨了十來下,只月兌出了幾層毛刺刺的麻絲。
很快,便減少了一半的粗度,依舊沒有斷掉。
「大人請看!」
葛大根直到磨出一截都是平整的細麻時,將其擺在桌子上。
有著桌子的紋路對比,更能清楚的看到這兩根細麻,磨過的地方變得毛刺刺的,可剩余的地方都是平整的。
秦小滿眼力不錯,湊近一看,還能看出剩下的細麻也有它的紋路。
「剩下的是三股麻絲擰成的細麻繩,根據打磨的程度來看,這件單衣應該穿了一年左右的時間。」
葛大根的話,令沈別駕大吃一驚。
「這件衣服本官確實穿了一年有余。」
官服軍服不能私造,領取皆有定數,一查便知。
可葛大根顯然沒有這個本事。
所以能夠憑借抽絲剝繭,判斷出細麻的年份,確實是一個本事。
有了沈別駕的肯定,葛大根更加有信心。
接著,又將另外兩根麻線,對著桌子邊開始蹭了起來。
只不過。
這次葛大根剮蹭的時間,比剛才長了許久。
神情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就在秦小滿猜測著,磨到最後能剩下幾股線時。
「 !」
兩根麻線幾乎同時斷裂了。
秦小滿和在場所有人一樣都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正當他們以為,葛大根打磨失誤時。
卻見葛大根臉色微沉地拿起兩根斷麻,遞到沈別駕的面前,手指著四處斷口。
「大人,這兩股細麻年份久遠,里面含有許多雜質,除了最外面的一股細絲能夠剝離出去,剩下的已經找不到純粹的麻絲了。」
言外之意。
這不僅是舊麻制成的麻衣。
還因為太過陳舊,清洗後不知加入了何物,導致麻絲受損。
根本看不出它的年份。
「豈有此理!」
沈別駕止不住怒喝出聲。
他又隨手點了一個士兵,讓其當場月兌上的單衣。
葛大根如法炮制。
依舊是除了表面那層糊弄人的細麻絲之外,依舊抽取不出本該有的新麻的麻絲。
「好一個皇商董家!」
沈別駕冷嘲一笑。
「為了蒙混過關還在舊麻里面混入新麻絲,有這個工夫,他去買些新麻不好嗎?」
「回大人,在舊麻里混入新麻絲,工藝並不復雜,許多翻新的絲綢布也是這種手法。」
葛大根面露苦澀。
「再加上,董家制衣行給小的們的工錢遠遠抵不了翻新獲得的銀錢,哪怕費些工夫,他們還是願意這麼干。」
一語點破董家制衣行的目的。
也道盡了紡織工的辛酸。
「大人!藥稱來了!」
麻絲剝離,許多人離著遠看不真切。
可當麻線上稱,兩端天平有明顯的傾斜時。
眾人看得明明白白。
董家制衣行承制的軍服不僅以次充好,還試圖按官級分別制作來蒙混過關。
「沈大人,董家制衣行藏匿的粗麻數量巨大,暫時只運來了五萬斤。」
五萬斤粗麻,也足足裝了十輛板車。
從城外拉到府衙這一路,壓得馬兒都直喘粗氣。
當官兵將其抬到大堂,圍觀的民眾看到數量如此多的粗麻,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娘的今年粗麻那麼貴,老子還以為是給北境將士制成了衣裳,貴些就貴些,沒想到是被董家制衣行給貪了去。」
「董家是皇商,奉旨承制軍服,哪家衣鋪衣行敢和他們搶粗麻,他們左手低價進,右手高價出,這些年還不知道賺了咱們多少錢!」
「光是賺咱們的錢嗎?他們還賺了朝廷的錢,讓前方的將士們受凍受寒,自己家奴僕穿的衣服都繡著金線呢!」
大家義憤填膺。
恨不得親自動手將剛才放走的那些董家人抓回來。
讓他們認罪服法。
啪!
驚堂木發生清脆的響聲。
讓沈別駕從中間拍斷。
「董家承制軍服以次充好,人證物證齊全,不容狡辯!」
「即刻起,但凡參與董家制衣行分紅者,皆抓來當堂對峙,不容有失!」
饒是沒有其他人證。
沈別駕也不再猶豫了,直接承認了葛大根的狀告,徹查此案。
唐清柔不忘在旁提醒他。
「沈大人,董家制衣行為了防止秘密泄露,威脅恐嚇制衣工人們,還扣押他們的工錢,此案如何處置?」
「關于董家作惡一案,本官另行審理,誰有訴求,盡可來告!」
沈別駕連秦小滿一換一的巨額賠償都答應了。
再給天府民眾做些好事,又有何妨?
幾乎是他的話音落下,圍觀的民眾們便炸開了鍋。
「大人!我要狀告董家酒樓店大欺客,用剩菜充當新菜,害得我全家拉肚子,我去索賠他還打了我老爹一頓!」
「大人,我要告董家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