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天子不說可以做。
但天子說了,便不能做。
文武百官同情地看了一眼著急跳出來替董家說話的那位同僚,齊聲高呼。
「陛下萬萬不可!」
天子要想留著董家,根本不必詢問大家的意見。
更不會用董家當初立功一事作筏子。
特意當眾提出此事,算是全了當年的擁護情分,不落人口舌。
誰要是敢當真,誰的仕途就算是到頭了。
「陛下,功賞過罰,無規矩不成方圓!」
唐丞相一句話就說到了天子的心坎上。
「董家正是仗著皇恩浩蕩,失了本分才落到如此下場,陛下若是心慈手軟,人人效仿,拿著祖上功績當免死金牌,國,將不國!」
「大膽!」
天子怒喝一聲。
唐丞相跪倒在地,卻依舊直言不諱。
「臣認為,董家在劍南道的制衣行出現問題,哪怕其他制衣行沒有紕漏,將士們得知此事,也絕對會有疑心。」
「為保前方將士安心,應該更換他人來承制軍服,並按照兵部尚書所言,由承制軍服無關者來檢驗,確保萬無一失!」
唐丞相特意點了兵部尚書。
若是天子同意的話,相當于支持了兵部尚書的做法,相信兵部的清白。
兵部尚書對著唐丞相投去感激的目光,連忙跪下。
「陛下,臣附議!」
「陛下,臣等附議!」
得知董家這次必定失去皇商之位。
誰也想借機分一杯羹。
許多人暗中打起了小算盤。
宮內制衣官換成兵部官員,他們操作起來更加方便。
換成是別人承制軍服,屆時只需要挑點毛病,還不是乖乖認命,任他們拿捏?
「唉!」
天子看到眾人的表態,裝腔作勢地嘆息一聲。
「怪朕御下不嚴,竟助長了董家這股歪邪風氣,即刻起,撤銷董家皇商之名!」
「軍服承制由榮州秦家接管!」
不給文武百官們搶佔先機,舉薦自家親信的機會。
天子直接欽點了秦家承制軍服。
剛才還說著「臣等附議」的不少官員,愣在當場。
反應過來,他們連忙出聲反對。
「陛下,榮州秦家只是地主之家,讓他們承制軍服,未免有些……不太恰當。」
「是啊陛下,正所謂術業有專攻,還是找織制世家來承制軍服更加適合,避免重蹈董家的覆轍。」
天子冷眼瞅著這些,見到腥味就瘋狂撲食的官員們。
等到他們七嘴八舌的舉薦完。
抓起桌子上的一封奏折。
朝著說話聲音最大的一個官員頭上扔了過去。
「朕不是裁縫,不是衣行老板,分不清好壞忠奸,可朕知道,做生意講究貨比三家!」
「你們今日舉薦的商家,但凡誰能制出價格比秦家低的軍服,朕便讓他成為新的皇商!」
君無戲言。
被砸的官員喜出望外地打開奏折。
可當看到秦家的報價時,心里已是破口大罵。
秦家的報價,只有五百文!
雖說不算運費,但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恕臣見識太少!」
「臣想見識一下沈別駕這奏折上的秦氏特制的冬衣有多厲害,居然價格如此低廉,還說它比粗麻、蘆葦所制衣物更適合將士們御寒。」
五百文一套增補冬服的話。
新衣最多不超過一兩。
別說粗麻布了,行情不好的時候,連一套冬衣所需的麻線都買不到!
「你確實見識少。」
天子正等著有人質疑,當場宣人將秦氏所制的保暖護套,取了十套呈上來。
「愛卿們有誰質疑,不妨試穿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如無異議,承制軍服一事,從今往後便由秦家負責,這皇商的招牌,自今日起,便改姓秦了!」
天子的話,讓在場所有不服氣的官員。
月兌下官服下的厚衣,便準備挑刺、找茬。
可是。
當月兌下厚衣換上秦家填充了羽絨的坎肩時。
熱流涌上心間,寒風吹來卻暖融融的。
直接將他們驚呆了。
再看密集的針腳,絕非粗制濫造。
布面雖是次等絲綢,卻比粗麻更貼身更輕柔。
一位試穿的武官,心口一熱,眼眶也熱了。
「陛下!臣支持秦家承制軍服!它制十套才頂董家一套,這等暖和的冬衣,若是每位將士多分發兩套,再冷的寒冬也不會凍死人了!」
「陛下!臣附議!」
「臣也附議!」
穿過的心里有了比較。
沒穿的,知道天子力推秦家,也有了計較。
不服氣的看到大勢所趨,只能將原以為能收入囊中的皇商之位,拱手讓人。
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上了天子的當。
卻也無力回天。
「臣等附議!」
天子面對眾臣的服從,滿意一笑。
秦家急他所急、制他所需。
冒險承制十萬套軍服,還一如既往地開出如此低價,賠本賺吆喝。
他也不能讓秦家寒了心。
希望秦家能夠踏踏實實替朕辦事,也不枉朕和這群滿身都是心眼的百官打了這麼久的機鋒。
他先讓百官和董家劃清界限,又誘之以皇商之位,讓百官撤了董家皇商之位。
若是一開始,便提出以秦換董的法子。
少不得一群人利用董家當初之功,讓董家將功補過。
「董家一案牽涉甚廣,三司會審後,由朕親自決斷是否再行調查。」
天子為防止有人給秦家穿小鞋,耽誤軍服承制進度,特意敲打了一番。
誰敢亂來,統統算作董家同伙處置!
「愛卿們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天子咬著牙咽回去一個長長的哈欠。
已經等著退朝後,去向皇後分享沈家的孝敬和其胞弟沈文羲沈國舅的功勞了。
……
宮門外。
董必達與董家一眾子弟,全部身著一襲麻布單衣,手捧官服官帽,正疾步而來。
「叔,您說天子會給我們將功補過的機會嗎?」
大家忐忑不安,凍得瑟瑟發抖的同時,渾身還騷癢難耐。
不時地摳著衣服里的細皮女敕肉。
習慣了錦衣玉食的他們,連上茅廁用的都是光潔順滑的特制宣紙。
董家連下人擦桌子的布,都不用粗布麻衣。
第一次穿,自然是各種不適應。
但為了施展苦肉計,也只能如此。
「我們董家好歹有傾全族之力,助天子登基之功,見到天子後,你們只管咬死不認,我來訴苦求情。」
從龍之功可是彌天大功。
又是當朝議罪。
董必達知道,只要他不攀咬那些達官顯貴,並能夠利用從龍之功讓天子猶豫哪怕一瞬間。
便能夠得到那些同樣有從龍之功的世族之家的支持。
到那時,他再提出將功折罪的話,天子礙于情面,以及不能得罪那些世族的顧忌,也會再給董家一次機會!
正想著,董必達來到了宮門前。
眼看著就要走入宮中。
李公公迎面小跑而來,面露焦急之色。
「喲,董家人都到了宮門前,怎麼也不匯報一聲?!」
竟讓李公公親自來迎?
董必達見狀,心中一喜。
看來陛下對董家還是非常的信任的。
他連忙對著李公公告罪。
「罪臣們解衣來請罪,天寒地凍走得慢了一些,讓陛下久候,實乃罪臣的罪過,煩請李公公前方帶路,罪臣好向陛下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