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遜收斂了笑容,深深地看了細辛一眼。
細辛連忙低頭認錯。
「老爺,是我多嘴了。」
「知道就好,有些事能說,有些事卻只能做。」
比如。
當天子與王氏一族生了嫌隙,關系到了不可彌補的那一步。
如果不想讓天子像當初削弱謝家、如今滅族董家一樣的下場,那就只能換個不舍得讓王氏一族倒台的天子。
「謙兒給公主們當了這麼久的作畫師傅,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王之遜突然談論起皇家之事。
細辛一個激靈回過味來,終于明白老爺的批注是給誰寫的了!
他剛想確認自己的猜測,想到老爺方才的告誡,嚇得呼吸都放輕了。
老爺竟要效仿前朝的名門望族,操縱皇儲。
獲得從龍之功來延續王氏一族的榮華與富貴。
看來,這次北境的事假如不能善終,朝堂定然會大亂。
……
京城,秦家酒樓門前。
「夜深了,寒氣重,秦公子回吧,我們日後再約秦公子共赴詩宴。」
「好說好說。」
秦小滿拱手將一群身著錦衣華服的權貴公子哥們送遠,轉頭看到唐叔面無表情的臉上,寫滿是「不耐煩」三個字,自己也很無奈。
在牢里的時候,除了唐姑娘去探視,肖家暗中送些東西之外。
京城大小權貴們估計都巴不得他死在牢里。
沒想到。
他今日不僅翻了案,成功月兌身,還由陛下欽定了,要將秦氏制衣行開到京城里來。
如此殊榮,想必老爹很快就能夠成為六品皇商大人。
聞訊而來的大小權貴們,真爽的,帶著厚禮上門要交個朋友。
像一些清貴之家,不屑于那些金銀之物,又不能落後于人,干脆就讓家中子弟,借助討教詩文來到這里混臉熟。
秦小滿從牢獄里回來後,硬是應酬到這大半夜,連一口水都沒喝上。
「打烊打烊,趕緊掛牌。」
眼看著街上沒有人再來了。
秦小滿連忙把唐叔推進酒樓里,自己去翻新做好的木牌。
舊的牌子讓司家奴僕給一刀兩斷了,掌櫃按照他的意思換了一個金瓖邊的。
這樣下次再有人來打砸,賠起來也更肉疼些。
啪嗒。
牌子剛翻好。
秦小滿還沒來得及閃身進門,听到「嗒嗒」的馬蹄聲,他嗓子有些冒煙。
正準備讓掌櫃應付一下,眼角余光掃到那匹熟悉的汗馬寶馬。
他頓時來了精神,把掩上的門重新打開一頁,主動迎了上去。
「唐姑娘,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秦小滿一開口,便被馬背上散發出來的松枝葉嗆得退後一步。
他不解地看著唐姑娘手里拿著的松樹枝,還沒來得及詢問,帶松枝來做什麼。
唐姑娘已經將松枝劈頭蓋臉地輕打在了他的身上。
「忍著點,這個能祛晦氣。」
哦。
秦小滿懂了。
這和老爹讓酒樓掌櫃準備柚子葉,抹在身上是同樣的效果。
只是,老爹身為中年人,多些繁瑣的講究也就算了。
特意去樹上折新鮮的松枝來給他祛除晦氣,把沒有理據的風俗當成真事,這不太符合唐姑娘理智的性子。
「好了,不管你在大理寺做了何事,如今晦氣都已掃除,秦公子盡可放心了。」
唐姑娘翻身下馬,將松枝插在了瓖金邊的木牌後面。
秦小滿听出她的話外之音,也沒當場出聲。
而是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應酬了大半天,我又餓又累,你吃了沒,沒吃不如我們進去邊吃邊聊?」
看唐姑娘來的方面,並不是她當差的衙門。
而是皇宮方向。
秦小滿想到司夫人氣吐血的事,知道唐姑娘估計是去了趟皇宮和稀泥去了。
由于是天子腳下,他自然不好當街喧嘩。
有什麼事,必須要說悄悄話。
「我正好還沒吃。」
唐清柔也沒客氣,更沒避諱什麼男女大防。
早在秦公子入獄而她去探望,京城傳出流言而父親根本沒有在意後,她就更不在意了。
父親是唐氏一族的家主。
父親都不覺得她此舉對于唐家而言,德行有虧。
她如今與秦公子也算得上是知己相交,坦坦蕩蕩,更不畏懼流言紛擾。
相反。
她午夜夢回,有時還會想象一下,流言成真會如何……
「唐姑娘,小心腳下。」
唐清柔走了一個神,邁步時腳尖踫到門檻上,絆了一腳。
好在前方引路的秦公子比天璇反應速度反快,及時扶住了她。
她也沒有用手撐住門頁,趁機低聲調侃一句。
「秦公子武功倒是長進了不少。」
「哈哈,一般一般,現在比你強一些了。」
秦小滿不無得意地說著。
朝著後進來的天璇挑了挑眉,示意她關上門。
進了酒樓里。
被打砸的牆面,許多還沒收拾好。
唐清柔看到里面慘烈的模樣,沒有縮回被秦小滿攙扶的手臂,反而又靠近了些。
「司夫人的心月復嬤嬤,提出要私了,陛下聞訊召我進宮,問我損失幾何,我多報了幾倍的價格,司家下人做不了主,此事便拖延了下來,陛下認為心月復嬤嬤是胡攪蠻纏,打了三十大板扔回了牢里。」
對于天子的做法,秦小滿說不出任何不妥之處。
天子絕不是針對司家。
單純是賠不起還要求私了,甚至驚動陛下卻做不了主……司家不光是主子自以為是,連奴僕都把自己當盤菜了。
「看來,直到司夫人病好之前,我不用擔心她被放出來了。」
這樣一來的話,他就可能暫時不用理會,司家會在京城對他下黑手。
先把入駐京城的產業搞好。
首當其沖的,就是制衣行這一攤子先立起來,把皇差交了。
「陛下既然要在京城建制衣行,自然是不允許再有打砸制衣行的事情發生。」
唐姑娘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關鍵的聖意所指。
秦小滿微微點頭,以示明白。
「明天我就去看城西的那處地方該怎麼收拾。」
說到此處,他看了一眼唐姑娘眼下的黑青之色,話鋒一轉。
「我爹估計要不了幾日就會封官上朝了,可我秦家在京城並無根基,我想請唐姑娘遇事幫襯我爹一二。」
雖說。
他認為老爹的性格,算是謀而後動的,應該不會出現觸怒天顏的事。
可王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勢力不容小覷,長公主也絕對不會在秦家出頭時,再來幫襯一把。
他只有另尋方法。
「請我幫襯?」
唐姑娘縮回手來,無奈苦笑。
「秦公子,我倒是想幫襯,可我只是一個掌管商戶買賣交易的從七品的市署丞,除非陛下下詔,不然不可能會參加朝會。」
更別提幫襯秦叔了。
唐清柔是真的有心無力。
「我听說管理天下商戶買賣與稅賦的互市監,能夠參加朝會。」
雖說大乾士農工商齊發展,但就像男女平等一樣,也具有相對性。
商者,在許多入仕者眼里都是賤業。
負責管理商者的最高官職,都沒辦法另闢一部門,只能掛在與銀錢打交道的戶部之下。
「秦公子,互市監大人是我的頂頭上峰,從六品。」
「官升三級不就行了。」
秦小滿想也不想地回她。
卻見唐姑娘嗔了他一眼,神情更加無奈。
「秦公子,聖上方才不止打了司夫人的親信嬤嬤三十大板,更是當眾斥責我辦事不力,給了司家台階下,這種時候,你能讓我官升三級,那你真乃神人也。」